张飞又道:“再说了,俺今日只求他莫要激愤自刎,只消将他囫囵带到大哥处,大哥自有百般手段,令他俯首称臣!真要说起来,以他这般品行,俺大哥也未必敢用,所求者,不过让他吐露魏境虚实罢了,张郃是个聪明人,若无须背负投敌骂名,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姜维闻罢,顿时对张飞有些刮目相看,传闻昔日的万人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想年过半百之后,竟如开了窍一般越老越妖,岂止粗中有细,简直是思虑缜密!
就在两人说话间,场中打斗已有结果。
张郃一路不曾好好休息,力气颇有些亏欠,又吃了年岁的亏,反应不比当年,有好几招都使得拖泥带水,被张苞觑出破绽,三十合后将他一矛扫落下马,眼看已是败了。
张苞不顾张郃面红耳赤,得胜大笑,自马背上掏出绳索,跳下马就要去捆绑,忽见张飞纵马上前,喝止道:
“我儿住手,儁乂乃是河北名将,昔日曹操将他比作商之微子,汉之韩信,虽败也未可轻辱。”
张苞啐了一口,不屑道:“什么微子、韩信,不过曹贼自吹自擂罢了!”
“这你便不知道了。”张飞翻身下马,扶起张郃,正色道:“当年汉中定军山之战,我军袭杀夏侯渊,三军哗然,俺大哥却颇为惋惜,只说虽杀了夏侯渊,却没杀张郃,此役毫无用处!他能得俺大哥这般忌惮,足见本领。”
张苞兀自不服,道:“千说万说,还不是父亲手下败将!”
张飞摇头道:“宕渠之战,表面看是俺胜了,但儁乂在俺眼皮子底下迁走巴西诸多人口财货,却是得了实惠,从庙堂看,未必便是输了。此战俺得名,儁乂得利,只能说棋逢对手,半斤八两。俺立马勒铭,原是两军对峙日久,都有些疲乏,难得打开局面,俺便找个由头,用作鼓舞军心,你身为俺长子,当解俺意,更何况,儁乂与俺皆出身河北,是半个乡亲,你身为小辈,不可造次。”
张飞这番话虽然是说给张苞听,但目光却始终对着张郃,入得张郃之耳,胸间不胜唏嘘,蹉跎半生,原来“知己”却在眼前。
见张苞嘟囔着收回绳索,张飞上前拍了拍张郃的肩膀,回头对姜维道:
“伯约,托你传个消息,就说张郃已命丧俺张家父子之手。”
姜维会意,朗声道:“汉将军飞全歼魏西军于渭、汧之间,汉将张苞阵斩敌将张郃!”
张苞不解,面庞闪过一丝疑惑,姜维拉住他,低声解释道:“大兄莫急,须知张郃全家老小都在魏境,曹丕唯知他身死,祸才不会殃及家人岳父这般吩咐,是为了安张郃之心,好让他乖乖束手就擒。”
“原是如此!”张苞听了,这才顿悟过来,再看张郃,见他面色微动,显然感服于张飞的周全考虑。
深吸一口气后,张郃神色果然慢慢变得坦然,抱拳道:“今之败,罪责皆在某,某愿赌服输,望将军信守承诺,莫要加害一人。”
“怎么,你信不过俺老张?”张飞反呛一句。
“哎,若论信人,天下无人出你张翼德之右,倒是某多嘴了不过也请你知晓,某今日沦为阶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想劝降于某,且劝你死了这条心。”
张郃自嘲一笑,转身大步往魏阵走去。
张苞大急,喊道:“不可放虎归山!”
正欲阻拦,却被张飞一把拉住,凛然道:“不必,他张儁乂丢不起这个人!”
张郃回归阵中不久,魏军旋即哗声四起,哭喊者有之,苦劝者有之,更有半数沉默不语,张郃面沉如水,一一加以劝说安抚。
张飞冷眼旁观,约莫半个时辰后,魏阵渐渐归于平静,不多时,张郃亲领诸骑,下马解甲,丢掷武器,步行至汉军阵前,侧首而立,皆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张飞召来张苞,吩咐道:“把张将军带下去,取些酒水饭食,好生招待。”
张郃面无表情,拱了拱了,就随张苞退入林中歇息。
张飞叫来副将张达,命他带人收拢魏军残存的战马、甲胄,又唤来范疆,命他接收投降的魏军,打散安置,他则领了姜维,亲自巡查,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巡视至半,忽闻前方一阵骚乱,张飞驱马上前探视,只见有数名魏军士卒已经倒伏于地,细细观之,见其怒目圆睁,脖颈处鲜血横流。
范疆慌忙来报,说是这几名魏兵不堪被俘之辱,夺了汉军兵器,自刎而死。
张飞闻言,翻身下马,解下披风,覆于其中一具尸身之上,叹息道:“都是忠义的好汉子,来人,将他们好生埋葬,不可怠慢。”
周遭降卒见汉军主将如此义举,尽皆默然,骚乱转瞬就被平息。
约莫过了半日,战场被打扫干净,降兵也已得到安置,喧闹的河谷林畔,再一次变成一片宁静。
张飞转身对姜维道:“此间事了,但后面还有好些事情你师傅子龙被堵在斜谷一带,不得突入关中,俺要带着张郃,沿着渭河南下,尽快与他汇合这些降兵碍事,俺拨给你一千人马,你将他们押送到孔明那里罢。”
姜维抱拳应下。
张飞拍了拍姜维肩膀,关切道:“听闻你只带几名羌人,便夺了天水,这一手着实了得,此番又得你引路,我军绕过陇山,自陇西突入关中,杀张郃一个措手不及,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俺自会向大哥如实表明他当日放下狠话,只是气你一时,非是真得恼了你,眼下你已与星彩成亲,都是一家人了,等他气消了,也就好了望你回到天水后,辅佐孔明尽快安定陇西局面,俺与苞儿先行一步,我们长安城见!”
姜维感受到张飞的关切,动容道:“小婿知道岳父苦心,敢不殚精竭虑,以报陛下恩德。”
“你很好!”张飞重重点头。
不远处,张苞已经整顿好军队,上前与他相拥告别,并约了长安城见。
一切准备就绪,张飞举矛喝道:“出发!”
姜维避于道旁,目送张家父子挟了闭目不语的张郃,领着大军迤逦东进,行军声渐行渐远,终弱不可闻。
“这一阵,无论军略还是谋划,岳父均完胜张郃哈哈,有了万人敌的北伐,当真有些意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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