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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我亦甚为困倦。来日方长,支将军且归去吧。”

支屈六没有办法,只得悻悻然起身,裴该送他来到院中,支屈六突然说:“裴先生身体太差,似我等行军作战之时,往往天未明便须起身,夜间还要巡营,一日睡两个时辰,寻常事耳。”

裴该一挑眉毛:“自不能与将军相比。然我也欲强健身体,或可免于得病……”

支屈六说对啊,你前几天不就病过一场么?你看我,只可能负伤,就不可能生病——“裴先生是该多活动活动,强身健骨。”一扫视庭院:“此院颇大,空着可惜,不如我明日命人取些石墩、石锁来,裴先生好打磨气力。”

裴该连连摇头,说我又不打算做武夫——而且都这岁数了,现练武也来不及啦——就你们日常的锻炼用具,我要能扛得起来才有鬼……“未知军中可有‘五禽戏’一类的健体之技?”

支屈六疑惑地问道:“何谓‘五禽戏’?”裴该心说不好,又把这厮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天色晚矣,且待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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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原为颍川郡治,此刻在郡衙之内,大堂之上,正有一位文士在伏案判写公文。此人三十颇有余,四十略不足,生得一张长长的马脸,一对扫帚眉、两只丹凤眼,鼻侧法令纹很深——根据迷信的说法,乃主刑杀之相也——胡须却并不浓密。他左手握笔,就着昏暗的烛光在竹简上书判,横竖撇捺是一丝不苟。

此人非他,乃是“君子营”的核心人物、石勒重要参谋、冀州人程遐程子远是也。他正在埋头工作,忽然又一名文士捧着一厚摞公文进来,轻轻放置在案尾,程遐微微抬起头来,斜眼一瞧,隐约认得,于是点点头:“有劳季堪了。”

对方才刚放下公文,闻言一愣,随即尴尬地笑笑:“司马看岔了,下官曲彬。”

程遐愣了一下,又再仔细瞧瞧,也不禁笑起来:“原来是墨封……烛火昏昏,以致看岔了——墨封休怪。”其实烛火虽暗,外面天光可已然逐渐放亮了,总不至于连人都瞧错;程遐本是个脸盲,再加上态度虽然和蔼,其实从骨子里就并不怎么瞧得起那些手下,所以——我干嘛要记清楚你的长相啊?

他这个手下,也是“君子营”中一名中原士人,但地位要低得多了,就是邻郡汝南北宜春人氏,姓曲名彬字墨封。当下曲彬毕恭毕敬地朝程遐施了一礼:“司马又是一夜未眠么?都因夙夜不懈,操劳军务,才会眼花——还请多注意身体才是。”转过身要走,可是突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来,便即扭头说道:“司马,昨夜支将军又往那小人处去了。”

程遐正打算继续工作,闻言不禁“呃”了一声,仍然一手提笔,一手扶简,却侧过脸来问道:“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

曲彬摇摇头:“不得而知也。”

程遐双眉一拧,两道眉心几乎连成了一线,随即“啪”的一声就把笔给撂下了:“那小人病可痊愈了么?”

“据简至繁说,前几日便已无碍。”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肯来拜我?每与武夫夤夜密谈,他究竟想做什么?!”

“或许是……”曲彬倒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当下便将自己的推测向程遐合盘托出,“张公临行前,曾请支将军好生看管那小人,据说他并非真心降附,可能会想要遁逃……那小人倒也识相,这几日只偶尔出院,也不过在兵卒监视之下,于门前街上游散而已,绝不超出五十步。或许因此而不敢远出,以致于疏忽了前来拜见司马吧?”

程遐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冷笑:“果真如此乎?”随手一指:“墨封,卿去传我之命,速唤他前来相见。”

曲彬赶紧拱手领命,正要出去,就听身后又是“啪”的一声,原来是程遐把才刚写完的竹简狠狠地拍在了案上——“此物如此难用……吾今已不惯书简写牍矣。可恨纸张本便不足,简道却又领去与那小人!墨封,卿往那小人居处,看有未曾用过的纸张,一并与我搜检来!”

“末吏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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