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问题。
面前,是纤细的宴方。
向后……
‘噗嗤’一声,有血光溅起,映红了皎皎明月。
是谁在血光中闪着泪光,眼光坚定,看着宴方——
她并不吃惊,也许也从未吃惊。
她依旧是淡淡,面对一众人,此时才后知后觉一般后退半步拍了拍胸口,一脸娇弱不胜神色惶恐,一边容色夸张话语欠揍:
“妈蛋,不能给个心理提示?我以为你们要剖腹!吓死小爷!”
……
空气一时静默,独留树叶摩挲声喧嚣。
符斩语想了又想,似乎终究没想到宴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腕,顿时觉得一群人表演了个没人想看的娱乐节目……
几、欲、呕、血!
然而,宴方的不正经也只是一霎,她一边打着哈哈走了过去,丝毫没有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自觉。
她一路走,一路哈哈打趣:
“哎哟你当这上场杀敌呢?这一刀咋这么深?”
她啪的拍那人一掌,大抵是……
以示友好。
有人眼角跳了跳,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一巴掌拍回去……
不等这人想好要不要还这一巴掌,她却已经又打着转远去。
这个,她啧啧摇头,称奇。
“瞅瞅,瞅瞅?这不是割动脉上了吧?”
一边说,一边幸灾乐祸,又啧啧两声:
“跟你们说对自己好一点,好端端的咋自残?”
她啪一声,将那流血的手腕拍了拍,那人觉得手腕一凉,颤了颤。
再低头,血已经被冻住,而她,手上覆着薄冰。
有人眉头挑了挑,不知其中深意。
她背影远走,夜色中,似乎有些孤单,她却不畏黑暗,继续前行。
一边走,一边话不停。
“你看?这一看就是不会用匕首的,你以为小爷我给的匕首没开刃儿的?”
“哎,哎!说的就你,抖什么抖!抽风吗?”
“我说你,个子瘦瘦小小一看就是贫血的份儿,哎,说你你还起劲儿了?翻什么白眼呀?”
这一路嬉笑怒骂,一人赏个大巴掌。
众人一开始不明深意,渐渐,却露出了了悟神色——
各自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对方的手腕,有些惊心。
深达寸许的伤口不再涓涓冒着鲜血,宴方一路故作无稽,却在默默为众人点穴止血疗伤。
此时醒悟,那人却已经远远,只剩黑夜中背影浅浅淡淡,看起来似乎就要迈入了夜色。
她轻哑的声音,随风而来:
“我知道,这是你们慎国表示忠诚的方式,”
语声顿了顿,黑暗中能看见一抹嘲讽的弧度,她嗤笑。
“愚蠢,自残什么的,最要不得了。”
她转身,看不见神色,所有人却觉得,她在看远方。
她确实看向了远方,轻叹:
“我说过,我不会久留,你们这样做,当真没有必要。”
她抬起脚步,渐渐远去。
随风,却传来最后濒临破碎的细弱话语,带着坚定带着微颤,不知是被风揉皱了语调,或是被谁赋予了大地般沉重,承受不住。
“但是,只要我在一天……”
就不会让你们受辱。
宴方的声音缥缈虚幻已经恍然如梦,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身后之人默默注视,如同沉默的雕像,埋葬了黎明前最深的沉重。
黑暗中,有人黯然躬身——
三十二人齐刷刷弯倒一片,有喁喁低语,呢喃夹杂着一众汉子们略微沙哑的嗓音,手中软硬磨人的羊皮纸卷攥得更紧,承载了三十二个家庭一片天空。
握在手中,膈手。
却刻骨铭心。
这是这次考核胜利的奖励,对宴营三十二口人来说,更甚于那最好的待遇高级军备。
宴方所给,向来最为珍贵,最令人需要,价值来说,无价,也无与伦比。
有人,夜半潜行深入京都?徒手取出三十二封家信。
京都防守森严,那人是否生生等了几夜,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
潜入京都军眷属,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她竟生生等了半夜,为了等最后一个人,交上带有署名的家信——
安谁的心?用谁的命。
这素来是个沉默的人,沉默的消失半夜,又沉默的带来沉重喜悦。
不论为她,或那虚无缥缈的承诺。
一众人甘愿为之断腕倾身,带着恭敬,带着心悦,与臣服。
低低声音被风吹散,刮得更远——
如诉如诺,是看似轻佻的沉重:
“宴统领,我们愿您,一直都在。”
……
于是,翌日醒来,传来了主帐议事的消息。
宴方愣了愣,恍惚回不过神来,呐呐:
“主帐议事?关我何事?”
于是,直到她站在了夏侯旋的营帐里才明白,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明白的——
自昨夜宴营考核胜利,她荣幸升格为统领职位。
啊……
她眼角抽了抽,看了看含笑抿茶的夏侯旋,又抽了抽。
史上第一名,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升官儿的人——
此时站在主帅的大帐里,风中凌乱。
心里一万只羊驼在马拉隔壁草原上奔腾,轰轰烈烈排列成几个大字!内心在嘶吼呐喊,一腔哀怨险些翻覆了神智!
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
“又、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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