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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轻轻打了个哆嗦。他将目光放回巨像,努力不去想象它突然挥剑砍向自己,或是径直冲来的情景。他甚至有点期望自己不是第一个这样即便出了什么意外,受害的至少不是他。

可他更无法放弃这种荣耀。那是萨奇人的天性,他想。

除去恩洛克留下的阴影,弗里茨人所说的确实不难。阿兰闭上眼睛,想象着巨像战斗的模样,同时让意识凌驾于自己的身躯。

后者他已经相当熟练。自从离开部族,少年从未落下狂怒的练习。一呼一吸间,阿兰仿佛看见红色的锁链从石球内部探出,牵系住他的双手,另一端则延伸向远方

手上的温度消失了,身体轻若鸿毛般浮向空中,又被猛地扯进巨像内部。四周倏然一团漆黑,原本的五感顷刻间断绝。阿兰下意识地想要惊呼和挣扎,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动作。

因为他看到了阿兰。

少年的身躯就在他面前,双手交握,低头伫立着,还及不上自己的三分之一高。周围是窃窃私语的同族战士们,而他听得清他们的每一句话,看得到每一张脸上的表情。无需更多的教学或思考,他便明白如何控制现在的身体,仿佛那是刻进他灵魂的本能一般。

他试着抬起手,然后放下。转身,前进,接着后退。他清晰地感觉到关节与肢体,也知道它们能做出怎样的动作

不像人类那般柔软灵活,却更快,更精准,且拥有难以比拟的力量。

他加快速度,环绕着场地滑行。庞大的身躯劈开空气,尘沙扑面而来,却没能让他有一丝不适。他掠过广场的边缘,利刃发出尖啸,将一具草靶从当中劈开。

阿兰转回身,停下脚步。萨奇人们没有欢呼,但目光中带着渴望。这样就够了。

“做得很好。”莱托倒是鼓了鼓掌,“那么现在,返回原本的地方,再想象着离开它,进入你自己的身体里面。”

他照着对方的话去做了。一阵稍令他眩晕的失重感后,阿兰再一次取回了自己的身体。他握了握拳头,挥挥手臂,确认自己一切正常后,将目光投向前方的军人。

“还行吧?”

“就第一次来说,你很有天赋。”莱托点头评价道,“现在换下一个人来。”

同样的练习一直进行到正午,就阿兰看来,没人做的比他更好。许多人卡在进去的那一步,还有些没法顺利回来。余下的那些人里,有好几个想模仿他的举动其中最好的一个砍断了两根木篱,顺带撞飞了旁边的四根。

午餐是统一分发的面包和肉汤,味道还算不错,而且管够。阿兰只是随意吃了几口。过饱会让人反应下降,昏昏欲睡,那可不利于他接下来的发挥。

下午的内容与上午相近,不同的是换成了两人一组。按照弗里茨人的说法,操控剑鱼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必须两人交替进行,才能达成远途奔袭的任务。

阿兰分到的队友是罗肯,这让他还算满意。霜狼的战士大他九岁,实力不坏,更和他讲过不少父亲昔日的故事。少年最喜欢的是屠龙的那一段,哪怕父亲告诉过他,那不过是条活了太久的亚龙,而非真正的巨龙。

训练的结果也一样。阿兰将自己的诀窍告诉了对方一点,而罗肯学得很快。他甚至试着只负责装甲的移动,将鱼鳍交给罗肯掌管。这样做的时候,少年隐约能感受到对方的想法有想要追上他的竞争心,但没有任何恶意。

“等真上战场的时候,希望还能分到和你一起。”回到自己的身体后,阿兰这样告诉对方,“你让我放心。”

霜狼的战士锤了他一拳,这是对他实力的肯定,“我也是。跟着你,我感觉能交好运的!”

傍晚不知不觉间降临。战士们陆续骑上马,回归属于他们的住处。阿兰没有立刻离开,他望着其余人一一远去,然后回过身,等待着弗里茨军人向他走来。

“你想问什么。”莱托平静地看向他,“你父亲的事?”

阿兰摇摇头。他已经听了不少故事,而问题可以放到最后。他还有更在意的事。

“为什么要把装甲交给我们?既然数量不足,让你们自己的人来操纵,不是更有利么?”

弗里茨人双手抱胸。“你在怀疑帝国的意图?”

“不不是。”再怎样说,质疑自己的雇主也不是个好主意,“我只是觉得”

弗里茨人发出轻笑。

“有些时候,想得多不是件坏事。你听说过魔像么?”

阿兰努力搜索自己的回忆,主要是父亲讲过的知识。“由巫师制作的,魔法的傀儡?”

“没错,魔能装甲和魔像类似。它没有使用来自内层界的灵魂,而用了更容易获取,也更方便控制的人类灵魂。换句话说,就是你们。”

“为什么是我们?”

“坚韧的躯体,更容易孕育出强大的灵魂。而比起帝国的战阵剑术,你们的战斗方式与它更加相配。说白了,萨奇人更好用而已。”

少年陷入沉默。莱托又走近了一些,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脸。

“害怕了?”

阿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所以我会怎么样?”

“你们的灵魂与它一体。如果它被摧毁,你们可能不会死,但至少会受重伤。”

不打败仗就没问题。“如果我被摧毁,那我肯定会死。”

莱托像是预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它还有避免失控的保险。如果我愿意,可以从外部接管它的行动。”

这不像是该说给他听的话。少年甚至有点怀疑,莱托想要吓唬他放弃这份工作。“你没在骗我?”

“以你父亲的荣誉保证。”

奇怪的保证,或者说,这算是弗里茨人的传统?“你能控制它自杀么?”

弗里茨人摇了摇头,嗤笑一声。

“除了断开操纵者对装甲的控制,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要距离够近,我都没办法阻拦你回到身体里。”莱托鲁丁耸耸肩,仿佛在自言自语,“说实话,能在上一纪元的遗产上做到这种改动,我想陛下也该满意了。”

原来如此。巴尔巴雷斯不信任他们,但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而看起来,可能由于父亲的缘故,眼前的弗里茨人对他另眼以待。这已经足够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考虑夹着尾巴回到部族,再次去面对艾尔纳人的那张臭脸。

“但你相信我。”阿兰咧了咧嘴。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莱托回答道,“弗里茨人和萨奇人。”

萨奇人不是帝国的附庸。少年想这样回答,却发觉很难说得理直气壮,“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不可能始终做你们的教官。至于你,打算做多久的帝国士兵?”

阿兰抬起自己的手,放到面前,用拇指抚摸掌中的厚茧。

“到我找到更值得做更适合我的冒险为止。”

“也许你很快就能找到。”

“愿时光见证此言。”少年用了句艾尔纳俗语,而这再次让他想起父亲,“之前你说,老爹不只是有力量。那他还有什么?”

弗里茨人摆正神色。他没打算开玩笑,阿兰意识到。

“运气。”莱托鲁丁说,“莱诺尔是天命之子。至于你,我还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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