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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眉停了脚步,正色看他:“这是你们半月坛的辛秘,何以要告诉我,你不怕我为求得城,亦诛杀了你主上么?”

闻言,匡礼轻轻地笑了出来,“同齐州主你相处了几天,匡礼已知你究竟是个什么人,便无需开这种玩笑了。我同你说这件事,意在告诉你,我家主上是成就大业之人,顾不得儿女情长,若有朝一日…”他的眼神诚恳,“还请齐州主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

竟是用了这样的一个词。

“此话你当同他大嫂说。”齐眉冷笑,语气不善。

匡礼垂下眼睑,恭敬道:“未雨绸缪罢了。”

好一个未雨绸缪,叫齐眉半分退路也没有,自个儿抱着西瓜向前走了几步,方回身望他一眼。

“你主上当真是有个好属下。”

“多谢了。”

***

水阁来了人通传,说二位爷今晚就在水阁宿下了。齐越把谷怀虚先前送来的彩礼从仓库里抬了出来,愁眉苦脸地掂量了一晚上。

齐眉听到了通传,感觉胸口有些闷,叫絮蕊从井里捞出一个浸得冰凉的西瓜,一分为二,对坐着在月色皎好的后庭里用勺子挖来吃。一点一点地,把寒意化进心底。

“絮蕊。”齐眉唤了她一声,“我明日便要动身去半月坛,约摸要两月才回来,你随我不随我?”

絮蕊茫然地抬起头:“小姐,你从前都嫌我是累赘……”

齐眉笑了:“谁嫌你了。我是怕遇到危险,你又没有自卫能力。”又忽而有些迷惘,这次,好像比从前还要凶险。

若不是受人所托,她又怎么会带她去冒险?

“小姐…”絮蕊咬咬下唇,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去。夏忙快要开始了…你先前交代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好,我走不开。”

齐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絮蕊,那件事当真那么难吗?”

絮蕊欲哭无泪,扼腕道:“小姐,絮蕊真的做不到啊……”

在齐州这样一个民风纯朴的地方办一个窑子,简直比登天还难啊。姑且不说老爷会不会打死她,单单她去找店面别人问及是用来干什么的,一回答便被用扫把给打了出去。小姐要发家致富这想法是没有问题,但是不要选个这么冷门的行可不可以…

像谷家那样开个水阁不是很好了吗……

“此言差矣。”齐眉一脸认真,“我若当真要发家致富,何不先把你卖去外州的青楼探探消息?”

絮蕊的嘴角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现在家里有外人我做什么事都有所保留,只有你,方可助我一臂之力。”齐眉慢条斯理地挖着西瓜,“风月之地是非向来极多,我要你将这种东西引入齐州,也是迫不得已。我们齐州在禹苏二州之南,南北往来必经此地,乃是一大要塞,消息极多。而早前我们并未用好这得天独厚的条件,现今亡羊补牢,仍是为时未晚。”

絮蕊有些不解,“小姐为何要探知如此多的消息?”以她的了解,齐眉向来都不是个在台面下做事的人,现居然要靠青楼来截取消息,显然不像是她的作风。

齐眉叹了口气:“亦不知是为了自保还是提防。”

听者仿似雾里看花。

“你不去半月坛也好。”齐眉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那里太乱,我爹亦不喜欢那里。”

絮蕊的眼睛里闪出了同情:“小姐…老爷只是为了你好,若你同苏盟主情投意合,他必定不会多加阻拦的。”

齐眉苦笑,顺着她的话道:“你怎知我同他情投意合?”

本是不甚明朗的局面,却被齐眉这一反问给弄清了。絮蕊自以为试探对了,可却不知这句话里面含了多少种情绪。

絮蕊拍拍手上的西瓜,明了般地一笑:“因为啊,他是个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齐眉看着那半边西瓜,不禁失了神。

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何胸闷了。

***

翌日,齐眉一大早便被絮蕊叫了起来,不情不愿地被推着去梳洗,然后被不情不愿地推到齐越面前。

“爹…”齐眉揉揉惺忪的睡眼,“敢情你昨天是一宿没睡吗?”

座上的齐越两眼发黑,显然是没有休息好,一脸悲戚地点点头,“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情。”复而叹了口气,用很是后悔的口吻道,“落落,昨日爹的话有些重,那是因为爹不愿你误入歧途,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埋怨爹,天底下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爹只有你一个女儿,操的心自然要多些。”

“落落明白。”齐眉垂下眸子,有些踌躇,“可事已至此……”

“抉择在你。”齐越打断她,“现今的局势你也是清楚的,禹苏联姻,已给我们齐州带来了不小的威胁,独立于二州之外显然不是明哲保身的办法,因而我们必须投于一方阵营,决定权在你。我已叫絮蕊去水阁通传了,他们待会便会来,你选了谁,便让他来找我。”

一番话让齐眉霎时心乱如麻,明着说是让她选择,其实却是在考她权衡利弊。半月坛,武林与禹州相比,其果一目了然,可昨日匡礼的一席话,亦断了她的后路。

“还请齐州主高抬贵手……”

这句话就像被下了咒一般地,一直回旋在她的脑海里。

“爹。”齐眉讷讷地开了口,“我尚不了解他们的为人,可否给我两个月时间,我随他们去半月坛,回来后再做决定?”

闻言,齐越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抹笑容,点点头道:“好。”

原本他这样说,只是想试一试齐眉对那方未忧死心了没有,可自家女儿竟给了自己一个这般意外的答案,却也让他十分满意。她肯试着去接受别人,这已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苏寂同谷怀虚虽然浑蛋,可怎么也浑不过那个方未忧。他这些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的就是看看那方未忧究竟有什么想法。等了太久,等不及了,他便要逼他出手了。

他就不信,方未忧对齐眉一点想法都没有。

***

齐眉出来的时候,苏寂等人已在前庭里等着。他们两两聊着天,絮蕊抱着一个大西瓜同匡礼站在一起,脸色严肃,好似在交代些什么,苏寂同谷怀虚时不时交谈两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前庭树少,初夏的眼光就那样毫不吝啬地洒在他们身上,勾出看一个不浅不淡的轮廓。

是一个。

“昨夜睡得还好?”齐眉微微笑着,引了众人注意力过来,“据闻水阁的客房,可比我齐家还要豪华。”

这话虽是落落大方,可在旁人听来,总觉得有股酸味儿。

闻言,匡礼愤怒地把目光投向二人——凭什么他们去了水阁享受,就把他给塞到齐府来了?半夜还有齐家军的紧急集合,都把他吓得以为回到了当初在半月坛受训的日子了。

老天不公啊老天不公,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苏寂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勾勾唇道:“不太好,有点儿硌。”

“硌?”齐眉愣了一愣,“怎么会硌?”

水阁客房的床可是出了名的软,莫不是他苏寂的肉嫩得能拧出水,而谷怀虚还在床垫底下给他放了一粒豌豆?不然,齐眉实在想不通,若是水阁的床都硌,她齐府的床就像布满钉子一般了吧……

谷怀虚叹了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这厮癖好太独特,我们睡的屋顶。”

众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齐眉却微微失了神。

昨夜,我们在看同一片星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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