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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我苏醒已过一周,表姐之后又来看过我一次,佳美与小涵早已回家,爸爸也销了假,回单位上班。

妈妈依旧照顾我,好在我恢复地不错,前日便不用吊点滴,身上插着的各种仪器也已拆除,终于不是半人半机器,心情自然也好了许多。

身体恢复地快,食欲也很旺盛,往往早餐刚过,肚子就嗯哼嗯哼地叫起来。不过医生叮嘱各项饮食禁忌:油辣荤腥不可沾,甜食汽水碰不得,更别提我想吃的鸭脖、猪蹄与牛肉。我这几日如寺庙里带发修行的僧人,日常的饮食就是青菜、瘦肉煮粥,小吃只能是各种水分丰富的水果,吃的几天嘴里一点味都没有。

今日的午餐好一点,有蛋,有肉,有蔬菜,最重要的是,终于有我喜欢吃的牛肉了。虽然牛肉看着寡淡,不过也算一点进步,我想过几日说不定就能吃上猪蹄与排骨,这么久没吃,我都要忘记味道了。

吃过午饭,妈妈打热水拿毛巾为我擦身换衣服,她脱掉我酱菜一样颜色发灰的病服,拿毛巾从我的前胸擦起,小心而仔细。

不舒服地束缚在病床上这么多天,此时我观察着自己的身体,觉得陌生又悲惨。

前胸一大片暗黄色发黑的印渍,像相片氧化后发黄的颜色,也像一具年代久远的机器,经过风吹雨打,早已腐朽没落。

更骇人的是,在靠近左胸的部位,一条手术后的缝线弯弯曲曲如扭动的蜈蚣,狰狞地盘踞在胸口。

“妈,我做了什么手术?看起来好可怕。”我惊讶地问。

妈妈正在缓慢、轻柔地擦掉那些暗黄色印渍,听我一问,她手停了片刻,转身清洗毛巾头也不抬地说:“你当时受的伤很重,不过还算幸运,和你同车的那个司机当场就死了。你被紧急送到医院,除了外伤和几处骨折外,心脏受的损害是致命伤。”

毛巾在热水中反复漂洗,水汽蒸腾,水珠四溅,妈妈动作麻利地拧干毛巾,眼角微垂走过来继续擦我的身体。

“妈妈那时候站在手术室外面,只恨自己不能代替你受苦。你爸那时候居然开了窍,没和我斗嘴,一直抱着我说,你不会有事,医生肯定能救回你,我们一家三口以后都不会分开的。”

妈妈絮絮地说着,毛巾在我的皮肤上滑动,如同一块橡皮擦一点一点擦掉我身上的污渍,但擦不掉也抹不平的是我心口的那道伤疤。

妈妈抽了抽鼻子,转过脸又洗一次毛巾,我看她抹了抹眼睛,大约是想起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恐惧。

我鼻子酸酸的,拉着妈妈的手说:“妈,我们一家人以后不要吵架了。经过这次车祸,我才明白生命真的很脆弱也很可贵,你和爸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想我们一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妈妈点点头,她微微一笑,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地说:“我和你爸以后不会让你伤心了,你爸其实一直都挺好的,是我太苛求他了。”

我微微抿嘴,笑着点点头,心里又甜蜜又苦涩。这种混沌的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人真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好在我还有机会拥抱这段来之不易的幸福,真的是因祸得福吧。

门外传来敲门声,妈妈迟疑地转头问:“谁啊?”

“您好周太太,是我张律师,我和江先生来看看周小姐。”

妈妈的脸色难看起来,像平静的海面突然聚起许多风暴,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稍等一下。”

她慢慢给我穿上衣服,调高靠背,收拾完水盆等东西后才走过去开门。妈妈这样的架势我很熟悉,以前爸爸若是晚归惹她生气,她也是一样的招式让站在门外的爸爸受煎熬。

门缓缓打开,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走进来,对妈妈恭敬地点点头,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看了我一眼,他愣住,似乎思索在哪见过我。我看着他熟悉的面庞,想到那晚在马路上紧张的自我介绍:“江师兄你好,我是大一新生周凝。”

我们相对而坐,江暮涯微微低头喝水,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发型与整洁的衣服,似乎他生来如此。

但这次见他与上次相比还是不同,并不是外表的不同,而是内心的变化。他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微垂,像半浮在水里的雕塑,幽幽地露出一点凄凉。

“江师兄,张律师说,你母亲与妹妹都…”我嗫嚅地说,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妹妹的葬礼前几天刚办完,我母亲在重症监护室还没醒。昨天听张律师说你醒了,就想来看看你,当面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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