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锦衣站在苏酒儿的房门口,看着背对着他的苏酒儿,安安静静地说出这句话。
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看到自己的眼睛就开始无措的人,这个跳《越女歌》来试探自己的人,这个向楚修翳隐瞒自己到长安的人,叫苏久言。
那个曾经与玉家大公子玉琅玕两情相悦的苏久言,那个从十年前就开始杳无音讯的苏久言。
闻言,苏酒儿身子一颤,半响才转过身来看着夜锦衣,她有些发颤的双手,她眼角的泪水,和她看向夜锦衣的目光,都无一例外地出卖了她的身份。
她颤抖地抬手,摘掉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右脸上那一颗极小的痣,虽小却极有辨识度的痣。
是的,她,叫苏久言。
当年绝崖山庄苏隐护法的女儿苏久言。
夜锦衣看着此时无言的苏酒儿,只是缓缓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于他而言,在他面前站着的,不过是又一个被击破心理防线的脆弱灵魂罢了。那些被人铭记的,深入骨髓的回忆,在他的眼里,都是赤裸裸的,不堪的笑话罢了。
苏酒儿一滴清泪落下,看着夜锦衣嗫嚅道:“琅玕。”
夜锦衣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抬头扫了苏酒儿一眼。他又听见这个名字了,这个能让楚修翳和苏酒儿或多或少减轻些愧疚感的名字。事实上,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他叫玉琅玕。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轻声道:“你在替楚修翳做事?”
闻言,苏酒儿站在远处,拼命地摇头,努力地想要解释:“当年那些人走了之后,绝崖山庄几乎没有一个人活着,是楚修翳他收留了我。”
“这么说,你知道当年的真相?”
“我······”苏酒儿犹疑了,可偏偏这犹疑让夜锦衣知道她是清清楚楚知道的。
夜锦衣轻笑一声,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无形中给苏酒儿极大的压迫感,这压迫感让苏酒儿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怀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玉琅玕。
可夜锦衣偏偏有一双跟玉琅玕相似的眼睛,偏偏知道自己跳的是《越女歌》,偏偏知道过去的所有事情。
不会错的,他是琅玕,只是仇恨改变了他罢了,苏酒儿如此宽慰自己。
“我问的,是十年前。”夜锦衣抬眸,话语冰冷凌厉地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刺向苏酒儿。
苏酒儿愣在原地,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锦衣站起来,走到苏酒儿的身后,阴鸷凌厉的气势包围着苏酒儿,他的话语是柔和的,但其中丝丝冰冷嗜血的意味却让苏酒儿心里发麻,发凉。
“展颜生辰那晚,你去找展颜,说楚修翳在千日楼等她,还记得吗?”夜锦衣的嘴唇靠近苏酒儿的耳畔,他的声音极轻,却像一块重石狠狠砸在苏酒儿的心上,也勾起她千丝万缕的回忆。
十年前。
天色早已暗了,可是绝崖山庄却依然灯火通明,依然热闹无比,庄中不时升起祈福的孔明灯,慢慢飘向远方。
因为那天,是玉展颜十六岁的生辰。
“展颜。”苏久言找到玉展颜的时候,玉展颜正在对着满天的孔明灯许愿,孔明灯上是她亲手写上去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将孔明灯升起,才转身看向面色焦急的苏酒儿,握住她的手笑着问:“苏姐姐,怎么了?”
苏久言面色有些犹豫,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玉展颜察觉到不对,急忙追问:“姐姐,到底怎么了。”
苏久言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玉展颜,玉展颜疑惑地打开,脸上却慢慢浮现出笑意来,她猛地扶住苏久言的手臂,笑的很开心:“修翳在千日楼等我,我现在就去。”
她看着苏久言此时不太好的脸色,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就拍拍她的手背道:“放心,我去见他一面就马上回来,我爹他们不会知道的。”
玉展颜却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绝崖山庄之后,绝崖山庄便陷入了危难之中,本来热闹祥和的绝崖山庄却突然成了人间地狱,血流成河。
“你早知道他们要对付绝崖山庄了,是吗?”夜锦衣的话语又在苏酒儿耳畔响起,让她浑身颤抖。
“不······不是的。”苏酒儿转过身来,紧张地握住夜锦衣的手臂,她紧紧地盯着夜锦衣的眼睛,努力地辩解。
“哗~”夜锦衣挣开苏酒儿的手,猛地一挥,桌上的杯子被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至极的声响。
这杯子却像是摔在苏酒儿的心上,锋利的碎片给她的心划出一道道伤痕,直至血肉模糊。她张着嘴唇,想要开口辩解什么,却一直犹豫着没有开口。她知道,她不能说,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玉琅玕。
她记起曾经一个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你只有这一个赎罪的机会。”
夜锦衣扫了一直在挣扎的苏酒儿一眼,转身离开,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微微侧着头,声音极冷:“你走吧,苏酒儿,我不想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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