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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穿过两片高大的楼宇间,似在两边挤压中挣扎着仓皇逃出,躲避黑夜的追剿,一点点残阳正好照在王禄之眼睑上,他在恍惚间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横躺在饭庄的门口,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狗正紧鼻瞪眼,对着他僵硬的身体从头嗅到脚,貌似是要进食前,确认这个人是否已死。

他用腹部的力量,缓缓抬起上半身,剧痛如猛虎下山,从左侧的腰间盘袭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不得不再次躺地,大口倒气,感觉自己的脊梁骨像被打折了一样。他用手肘支撑着地面,试着再次起身,残阳隐没在帝都高耸的楼宇间,经过此地的路人,在黑影中以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瞟了几眼,发现这个横在地上的胖子并没有什么值得猎奇的地方,便自顾自的继续赶路,唯独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脏兮兮的流海儿下,一双浑浊不清的眼球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如一只饿的干瘪的狐狸在盯着一头昏睡的野牛,想趁其不备在他身上偷偷顺走些值钱的物件,可没等他出手,对方就已从昏死的状态中清新过来,乞丐见抓不到什么便宜,便幸幸作罢。

王此刻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快要敲裂的木鱼,这股阵痛令人作呕,他揉揉眼,环顾周遭,努力回忆着自己究竟是何时躺在这个地方,几个时辰前的记忆像溶解到一半的冰棱,一个一个画面逐渐浮出,他看到那块雕龙画凤的天花板,被几个大汉拽起四肢,将他抬到饭庄的大门外,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往来的人们好奇的盯着他看,相互间小声嘀咕,猜测他的死活,但却无人上前给他那怕一丝一毫的帮助,几个孩子拿着树枝去戳他,被站在远处的父母呵斥。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已近黄昏,身下的土地预热散尽,只感到阵阵刺骨的微凉。他漫无目的四处张望,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干什么,去向何方,心境遁入一团虚无,直到天色渐暗。寒意袭身。

“三天后,我的人上门收账。”

裴公公的话,浮上心头,他麻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撕扯了一下,如同一个讨债的鬼头用木勺不停的敲击他的脑壳,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的前路已一片荒芜。

王禄之此刻说不上悲或喜,就这样呆呆在月影下做了许久。

华灯初上,各家的豪门大户将灯笼挂了满院,红色的油毡包裹着神经质般抖动的烛火,明里暗里较着劲,院宅的大门敞开,老爷们像无骨的八爪鱼一样瘫坐在轿子中,萎靡的双眼贪婪的凝视着满街的五彩繁花。夜晚,青楼便是帝都最热闹的场所。无数八抬大轿如同是在泛舟于溪流之中,流向附近的风月之所。

王禄之感觉自己再赖在原地,显然已不合时宜,他支撑起僵硬的身体,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一只手从他肩膀后面伸出,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王兄,回家吗?”

王禄之朦胧的瞳孔中,看到的是廖焕卿面带笑意的脸,身后站着的便是那日在街头,险些同巡防营兵痞动手的随行武夫,王禄之的意识渐渐浮出水面,上腹突然一阵绞痛,他扭过头,呕吐不止,胃里像是一只老鼠在上下翻滚。

廖走上前,轻拍他的后背,想要缓解呕吐带来的不适感。

“舒翰,拿手帕过来!”

廖对着随行的武夫招呼者,武夫的年纪不大,二十岁不到,算是刚刚成年不久,形貌上看有几分草原人血统。虽说浑身不乏勇猛刚烈的气质,但脸上却还是稚气未脱,皮肤白皙的像个女人。

“啊!”舒翰两道眉毛像是打了结,捂着鼻子一脸痛苦表情。

“快点!”廖狠狠施了个眼色,少年只能强忍着恶臭,将腰间的手帕抽出,递给廖。

王禄之接过手帕,擦了擦满是污物品的口鼻。

紧紧抓住廖的双手,嚎啕大哭

“廖兄,你救救我吧,我没法活下去了!我把我老爹的棺材钱都输光了!”

王禄之两膝一软,几乎要在廖焕卿的面前跪下,眼圈红肿,鼻涕一把泪一把。

“大不了是个死呗,至于这个德行吗!”舒翰双手保肩,斜着眼,面带鄙夷的朝着王上下打量。

“说得轻巧,你敢死一个我看看!”廖朝舒翰白了白眼,却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大动肝火。

“王兄,你不用说了,你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廖焕卿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已经知道?”听到这里,王禄之的悲痛之情不免夹杂些许羞愧。

“王兄,你的为人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赌徒,但这件事上,你欠我一个解释......”

子夜,太尉府的正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声如擂鼓,敲门的人显然完全不顾及太尉大人的尊位,像是在衙门的衙役在毫不客气的造访农户家。

自蔡茂蔡大人入主太尉府以来,还不见有人敢如此放肆,伙计被敲门声吵醒,不得不从暖呼呼的被窝里爬起来,披上件单衣,一边揉着半睁半闭眼,一边气急败坏朝着大门走去。

“大半夜的敲什么敲!寻死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看我不抽死你!”

伙计嘴里骂骂咧咧一路,撸起袖子,将灯笼放在袖子,撸起袖子一副准备打仗的架势,门一开,一把刀尖正对着伙计的鼻尖,刚刚准备好的一肚子骂人话,瞬间憋了回去。

四五十个巡防营内卫军手持利剑,丛太尉府正门蜂拥而入,伙计被着阵势吓的脸色惨白,刚刚的睡意全无,嘴里狠狠咽了一口吐嚰。

一个如巨人一般的黑影出现在门口,北燕第一猛将樊蠡站在队伍前开路,身后跟着一大堆宫内府大小侍丛,个个都身披黑色披风。

巡防营的官兵快速穿过太尉府的前厅,在房角无数石兽的默默注视下,沿着府内中心线,鱼贯而行,夜间巡逻的府兵,一见大队人马涌来,人数又数倍于己,一撞面便立刻被缴了械。

军队沿途未遇任何抵抗,便直捣蔡茂书房。

此刻蔡茂正闭门夜见本朝兵部侍郎柳承元,商讨如何北上增兵,以解除北燕骁莾军在雪国的窘境,

两人正凑在一起窃窃低语,士兵们的突然闯入令他大吃一惊。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来客堂而皇之的推门而入,但并未有什么过激举动,很快书房的前庭后院围满了巡防营的人。

蔡茂在朝为官多年,从未见人敢这般造次,带兵直闯自己的私宅。

他想要大声抗诉,却见门口站出一武士,须眉横立,苍髯如戟,从他身后闪出一名,身披貂裘披风,半张脸隐匿于披风之下,翩若惊鸿,腰如约素,肤白如雪。

蔡茂一连串咒骂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憋了回去,诚惶诚恐的上前施礼

“微臣不知皇后娘娘深夜造访,言语不恭之处,望娘娘赎罪”他双膝触地,在满屋兵丁的注视下蜷缩在皇后脚下,恭敬至极,柳承元见状也匍匐在蔡茂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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