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克回到开元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寺庙里气氛有点紧张,会原长老盘腿静坐在大殿里,微微眯着眼睛,一双胖手捻着佛珠,兀自念诵着经文。几个弟子俯身趴跪在冰凉的佛殿里,大气也不敢喘。好在昨日回来之后吃了一顿饱饭,沐浴更衣后还睡了一个好觉。只是一早起来,就被叫到大殿里,会原让众人跪下在佛祖面前忏悔,之后便一言不发,自顾自念起经来。
薛安克和秀真进了寺门,见老和尚引海在院子里溜达,刚要上前去行礼,引海却率先跑到了二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见二人蓬头垢面,秀真更是僧袍破破烂烂,准备好斥责的话语也不忍心说了。
他问薛安克道:“听说你们两个破了杀戒,你可知会原和尚要将你们逐出寺庙?”薛安克不禁心头一沉。秀真却道:“师公,你不知当时情况有多紧急,要是俺们不动手,怕是现在尸首都被野狼叼走了!”引海自是听说了事情的缘由,但这寺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他也不好为和尚们开脱。转头对薛安克道:“你可有说辞?”
薛安克轻轻叹出一口气道:“师公,现在不是纠缠这件事的时候,鞑子马上就要打过来了,知州老爷让我们帮忙疏散定州城的百姓,等这件事过了以后,我自当去会原师父哪里领罪便是。”
引海略微低头思索了片刻道:“也好,先拖过去,等眼下事情了结了再说,会原那里,我去帮你们说项。”薛安克心中一暖,看到引海那老迈的身体,仿佛两日不见便又岣嵝了几分。
三人到了大殿里,听见有脚步声,会原微微睁开双眼,一张面孔极为严肃,嘴里蹦出两个字:“跪下!”薛安克与秀真对望了一眼,双膝着地,等待会原说话。
“你二人可是找好了去处,为何一夜不归?”
薛安克答道:“回师叔,知州老爷昨日不放我们回来,也是早晨才刚刚脱身。”
“你二人造下杀孽,我开元寺如今再也容你不得,既然来了,那就去收拾停当自谋出路去吧!”会原闭上眼睛不想再废话。引海和尚走上前来道:“会原,此事能否容后再议,鞑子可就要打进城来了,他二人虽破了杀戒,但能及时通报敌情,挽救城中百姓,也是我佛门慈悲之事。我听秀明说,知州大人希望我开元寺配合官府疏散城中百姓,等这件事过了之后,再惩罚也不为过!”
会原却不为动,他仍旧闭着眼睛道:“引海师叔,此二事不可混为一谈,杀戒已破,多说无益。”
薛安克心中焦急,但更为这会原不顾大局而愤懑,道:“师叔,这世间事皆有因果,如若鞑子不来进犯,弟子断无杀戮,若说是破戒,那也是上天借我之手挽救百姓于劫掠,因小恶而成大善。我出家人如若只顾着自己的清规戒律而不顾众生之死活,弟子以为,那才是世间大恶,当入阿鼻地狱。”
“你……”会原和尚怒目圆睁,道:“巧言令色!”
薛安克却不给他准备言辞的机会,接着道:“鞑子军队不日便要攻来,城中驻军不足,如若我等还在这里争辩是非涂耗时光,他日百姓遭殃,我看别说是我,咱们整个开元寺都下了地狱,也难赎罪!”
会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根手指对着薛安克微微颤抖,脸已是憋得快要发紫了。
秀真睁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师弟,而大殿里跪着的和尚们都暗自憋着笑,趴在地上扭头偷看着薛安克。引海却知道此下里不能将会原气得太甚,于是上前道:“秀明!哪有你这样跟师叔说话的,还不快快向师叔赔罪,说着转过身面朝薛安克挤挤眼睛。”薛安克会意,道:“弟子无理,害师叔犯了嗔戒,就如同那鞑子凶残,害弟子犯了杀戒。此间事皆为因果,奈何我等也逃不出这轮回。请师叔莫要生气,此时师叔应当坐镇寺中,指挥我等疏散百姓,想必佛陀他老人家不但不会怪罪师叔犯戒,反而因师父不拘小节行大善之事而感怀。”
会原和尚自知说不过他,于是起身一甩僧袍转身出了大殿,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你等自行处置,莫要耽误了朝廷嘱托。”
薛安克与众师兄弟站起身来,众人皆是一脸笑意望向薛安克,眼中不免对这个师弟多了几分崇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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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定州城内所有青壮都被聚集在知州府衙门口的广场上。杜治达与吴吟两位军政长官坐在一旁高台上,身后站着几个将领,手扶着兵刃,颇有一番肃杀之气。杜治达朝着吴吟拱拱手,走向众人面前,大声道:“诸位皆是我定州的好儿郎,如今大敌当前,我等只有同仇敌忾不畏生死才能保护家园与亲人不被屠戮。
鞑子屡屡犯我国土,造下的杀戮罄竹难书。作为汉家儿郎,我们怎能允许异族蛮夷来抢夺我们的粮食,掳走我们的妻女。如今我杜治达将和吴同知一起陪伴大家,共赴生死。你们的妻儿老小已经在开元寺众位僧人的协助下转移到了城外,尔等也不必有后顾之忧。我向大家许诺,我杜治达虽然只是一介文官,但誓与百姓共进退,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杜治达的话语点燃了一众青壮,有人带头喊起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于是台下众人纷纷也喊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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