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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这一批美国交流学生后,静江感慨这一年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她在复习期末考试的闲暇时间里,还会翻看Anna推荐的《论美国的民主》。看着班里的男生用椅子搭篮筐,或者趁英语老师出门时把磁带条扯出来,都觉得很满足——毕竟,这才是属于她的生活啊。旅行回来之后,她一直想着彭朋说过的话。有关感情的事,她以前总觉得与自己无关。其他班已经有男女生在校园里出双入对了,而静江在这方面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她总是用林琳的不幸遭遇来教育自己远离那些危险的火坑。

郊游回来后,她一直偷偷地观察萧楠和平尼,得出的结论是:他俩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这让她困惑了好一阵。幸亏期末考试迫在眉睫,她再次成功说服自己不要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耽误学业。

静江一直不明白艾晓伦为什么经常对地理老师嗤之以鼻——特别是地理还是她除体育外最喜欢的科目。他们的地理郑老师是位一表人才、口才极佳的年轻男子,上课喜欢讲各种冷笑话。其实静江也不太喜欢他——因为他经常在课下嘲笑她偷看萧楠。她经常在听课时靠写作业打发时间。在初二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前一周,她在地理课上边写数学作业边思索这个学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直到——

“你们谁来说一下,当我们是夏季时新西兰是什么季节?”郑老师像往常一样提问。

静江虽然不屑于回答这种低级的问题,但她还是很高兴听到艾晓伦在斜后方快速说出了“冬季”。

“你能不能先举手再说话啊!”郑老师责备艾晓伦。静江趁他转过身板书时朝他的后背翻了下眼睛。

“好,下面你们来说说,加拿大的首都是哪里?”地理老师转过身,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似乎期待着他们会为这种问题磕头求饶。

“渥太华。”彭朋小声地说。

“什么——我听不到!”郑老师走到彭朋身边。他本想用粉笔作为支点,结果那节粉笔却从中间断了。“你们班粉笔缺钙,你们也缺么?”他低下头对彭朋说,“你早上没吃饭是么——不会大点声说话?”

“她已经说了‘渥太华’——你没听到是你没吃饭吧?”静江站起来说,“如果你没备好课,就别站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我们还要复习期末考试呢!”

“这不是静江么?”地理老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你是绝顶聪明的。来,我给你讲个故事:一天,有两只蚂蚁在树林里走。它们看到树上掉下了一只梨,它们俩各说了一句话,分别代表一个国家——你知道它们说的是哪两个国家吗?”

“我不知道。”静江坦率地回答。

“是‘咦,大梨?’(意大利)和‘哦,大梨呀。’(澳大利亚)——你连这么著名的两个国家都不知道,还能当你们班第一?我看你们班是没救了——”郑老师带着讥讽的笑容看着她。全班鸦雀无声。

在那一瞬间,静江仿佛又回到初一第一次期中考试后那个时候,那种莫大的屈辱感再次从心底像烟雾一般升腾起来,有一股热气从她的鼻子里喷出来,她感觉胸口有座活火山,正跃跃欲试准备喷发。让她觉得更为恼火的是,上次公布排名的过程还算留点情面,而这次地理老师是当着全班羞辱她。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张嘉亮在后排抗议,“你会不会当老师啊?”

“我怎么不会当老师啊?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啊——”郑老师顺手把一个粉笔头朝张嘉亮扔过去。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静江彻底暴怒了。她抓起放在讲台上的一块湿抹布,奋力朝郑老师脸上扔过去:“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老师就可以随便侮辱我们班!”

这些天压在静江心头的对平尼的怒火、考试的压力和对地理老师的长期不满此刻像堤坝泄洪一样集体倾泻而出。她端起放在黑板旁边的水盆,把里面的水哗啦一下全都倒在讲桌上,然后抄起自己的地理书,冲倒讲台上朝郑老师的头使劲地打。大家都被她这种反常的举动吓呆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你……给我滚出去!”郑老师一边保护自己的头一边哀叫。

“你让谁滚出去——再——说一遍!”静江依然没命地打,并顺手把粉笔擦扔过去。

“你怎么这么无法无天?”郑老师说。

“你说谁无法无天?”静江一把将郑老师推下讲台,“你根本不配当我们的老师,你才应该滚出去!”

“没错,你是该下去了!”赵阳也在后排嚷起来,“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怎么说你也是个男的,在班里欺负一个女生,你好意思啊?”赵佑熹在前排说。

“你们想造反吗?”郑老师一边捋头发一边问。

“你真是讲的挺烂的。”艾晓伦也说话了,“每堂课都有错——你就不能好好看看书么?”

“别老说我们不行,你自己先回家照照镜子去!”李静也发话了。

“你们不想念了是不是?”郑老师高声喝道。

“这是你自找的吧?”平尼突然对他说,“谁让你总拿无知当个性的?”

“行——我走!你们给我等着!”郑老师从讲桌上拿起水淋淋的书和教案,气急败坏地冲出门去。等他一走,全班同学集体为静江喝彩,掌声差点把楼道里的天花板都掀起来——比她任何一次上台领奖都更为热烈。

很快,班主任黄老师来到教室,后面跟着气愤难平的郑老师。班长李静马上站起来把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同学们也都七嘴八舌地替她补充,一致认为静江是受到严重挑衅后进行的合理自卫。

“我不管什么挑衅不挑衅!”黄老师大手一挥,“这是在学校,你们就得听老师的,都闭嘴!”然后她转向静江:“你,中午到地理办公室来,写一份两万字的检查交给郑老师,写不完别回家!”

为静江叫屈的声音马上从四面响起,然而黄老师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只剩下笑容满面的郑老师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却不敢进来。

张嘉亮猛冲到教室前面,嘭的一声把郑老师当面反锁在门外。

中午,静江照例同彭朋和艾晓伦一起吃饭,三个人都没有再提这件事。班里的同学走过时纷纷向她们这边投来敬佩的目光。吴小明还以会长的身份特意跑来和静江握手。静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死刑犯,在接受临行前最后的哀悼。

“我今天很傻,对么?”她问另外两个人。

“相反——”艾晓伦说,“我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正常了。”

彭朋轻抚着静江的棕黑色短发,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如果我放学前完不成两万字怎么办?”静江突然想起还有期末复习题要写,担心地说。

“放心,会有惊喜的。”彭朋微笑着安慰她。

吃完饭,静江收拾好东西朝班里挥挥手(后排的几个男生立即吹起口哨为她送行),就急匆匆地向地理办公室走去。这个中学的本校老师们都集中在一座红色二层小楼里办公,每个科目有专门的房间,只有地理和历史组合在一个办公室里。这是静江第一次来地理组。她先在门口的铭牌上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接着就大胆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回应,就推门进去。

“静江,你怎么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历史王老师。

静江当即呆若木鸡。

她定了定神。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她感到宁愿破坏自己好学生的形象也不想辜负王老师的信任,于是决心把一切都坦白。她抿了下嘴,诚实地回答:“我上课和地理郑老师起了冲突,我——打了他。我们班主任让我现在过来给郑老师写一份两万字的检查,今天下午写不完就不许回家……”

“哦?你上课和郑老师打起来了?”王老师看起来挺感兴趣的,“为什么呀?”

“因为他——说我们班无可救药。”静江说。

“你就为这个和他打起来了?还是有别的原因?”王老师透过方框眼镜看着她。静江感到那对黑色的眼睛似乎有一股穿透力,能直接看到她的内心。她实在不想再把那些侮辱的感觉又复习一遍。她看着王老师,就像初一时在图书馆那次一样,感觉有一道光正从天上照过来。

“是我不好,没有别的原因。”静江平静地说。

“好吧。”王老师起身拿着历史书走到办公室门口,转过头对静江说,“无论你做了什么,都应该记住,不要愧对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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