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的一个月,时间似乎过得比以前更快了。除了许多琐碎的通知和复杂的表格外,静江几乎想不起这段时间还经历过什么,模拟考试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在这些零散的记忆中,最让人心情复杂的莫过于拍摄毕业纪念照。一天中午,初三年级的同学陆续聚集在实验楼前的小广场上,不分班级地混杂在一起,看着两位照相馆来的专业摄影师围着几排高高低低的高靠背椅忙碌着。在这些椅子的最后一排,由两根高高的不锈钢支架撑起了一面宽大的红色布帘,上面用别针别了一排白色的楷体字:XXXX级初三年级毕业照。
“为什么要用实验班的椅子?”静江睨斜着远处搬着两把高背椅走过来的蔡佳,忿忿地说,“真没想到他们是这么‘特别’,以至于我们连同自己的椅子合影的权利都必须放弃。”
“能有机会踩一下他们的爱椅也不错啊——”艾晓伦围着静江和彭朋转来转去,空手不停地做着拍篮球的动作,仿佛正在练习过人,“正好报他们霸占球场之仇!”
“终于到毕业的时候了,”彭朋随意地抱紧双臂,若有所思地环视四周,“这三年里,发生了多少事啊!”
“彭朋,我们在本校才呆了两年!”静江皱着眉头提醒。
“是啊。”彭朋轻快地回答,眼睛慢慢地转向实验楼。静江和她一起向上望去,看到灰褐色的圆顶天文望远镜边几个穿或红或白校服的身影正在活跃。
“好久没上去了。”艾晓伦做完一套连贯的三步上篮动作之后,站在静江身边向顶楼望去,“真不知道那些初二的学生大中午的用天文望远镜能看到什么——日全蚀还是太阳黑子?”
“你不可能直接用这种简易的天文望远镜观察太阳黑子。而且,”静江认真地说,“按照咱们上次物理考试计算出下次日全食应该发生在六年之后。”
“我记得平尼第一次带咱们去看彗星,”彭朋回忆着,“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我倒是看见了很多星星——它们都不怎么动,密密麻麻的,有点像——”
“——食堂卖的芝麻烧饼,”艾晓伦接下去说(三个女孩都笑起来),“我也有同感。”
“我还记得去年下第一场大雪时,”彭朋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乒乓球台说,“咱们还在进行各种竞赛的培训。到中午的时候,校园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而雪花还在不断飘落。吃完中饭,咱们仨就围着这几个台子打雪仗,结果——”说到这里,她看着静江微微笑起来,“还没打两下呢,平尼就过来把静江给拉走了……”
“瞎说!我怎么可能——”静江申辩着。
“还真是这样!”艾晓伦补充说,“你那天穿了那件银灰色羽绒服,系着那条傻乎乎的花围脖,还戴了顶毛线帽子——就是跟那条围脖配套的那个——你当时非要自己一个人一边打我们俩,还团了好多雪球做储备‘弹药’——全放在靠近实验楼门口那个兵乓球台上。后来平尼从实验楼出来,让你回去上物理培训课,你死活不去,还和他围着台子转——我跟彭朋当时都特无奈——后来他抓住了你的围脖,把你拽走了,他还——”
“好了,别说了!”静江慌忙打断艾晓伦。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烫,胃也扭曲着缩成一团,于是她赶紧走进旁边的槐树阴影里。刚才还在树上欢唱的知了立即停止了歌声。
“这没什么呀!”彭朋说着咯咯笑起来,“他不过是后来拉了一下你的手嘛。”
“难道他拉着你上楼之后还做了别的事?”艾晓伦也走进树荫,紧盯着静江问。
“嗯……没有……”静江低着头小声说。
“不是吧?”彭朋满脸笑意地摇着头说,“我后来去物理班借工具的时候,可看到你穿着平尼的外套呢!”
“那是因为——”静江头脑中许多个借口突然飞速旋转起来,简直就像张嘉亮在班里乱扔的纸飞机,她很难马上捉到一个拿来应付彭朋。而且她刚刚注意到平尼正站在不远的处极力伸长脖子想听清楚她们的对话,她由此感到更加局促。
“你到底怎么回事?”艾晓伦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为什么总是不敢面对这些——难道你还在为英语书的事内疚么?”
“我想平尼早就不记得这件事了,”彭朋向刚刚走过的安妮点点头,接着对静江说,“不然,他运动会时为什么把尺子送给你?”
“什么尺子?”艾晓伦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就是他平时放在铅笔盒里那把黑塑料尺子。”彭朋看了静江一眼,压低声音说,“他在尺子背面刻了静江的名字——”
“哦,真的吗?”艾晓伦抑制不住兴奋大声地说,惹得旁边几个其他班的女生向这边看过来。静江瘪着嘴,责备地瞪着彭朋。
“你们的最终中考志愿确定了么?”彭朋转移了话题。她看到年级组的几位老师边整理衣服边走过来,其中英语刘老师还抱了一摞档案袋似的棕色文件夹。
“本校。”艾晓伦不假思索地回答,接着和彭朋一起看着静江。
“我……”静江嗫嚅着。
“不是吧?”艾晓伦摇了摇头说,“你还没做决定?后天就要填正式的志愿表了!如果我是你——”她揉着静江的一头短发说,“就选择报本校——大家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在一个班上课、打球什么的。”
“而且你也可以继续看到平尼。他真的挺好的——”彭朋补充着,接着她看到静江阴郁的表情,马上改口说,“虽然他有不少毛病,但还是值得做朋友……”
“站在广场上的初三一班同学请注意——”其中一个摄影师热得满面通红地用充足了电的灰色大喇叭使劲向人群喊,“请按照学号顺序,先到我这边来排队签到——”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们懒洋洋的,一班的学生们萎靡不振地寻找自己前后学号的同学,试图插进歪七扭八的队伍里。其他班的同学大都躲进附近的阴凉,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更有不少实验班的同学看着一班的队伍发笑。
“照相的时候记得笑一下,静江!”坐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许老师头也不回地大声说。后排几个正站在一起说话的女生立刻惊讶地向前排看。
“这是她教咱们班以来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呢!”彭朋偷偷地和静江耳语。
“嗯……”静江装作没有看见不远处正前方蔡佳和几个实验班男生正向他们指指点点,仰起头按摄影师要求和大家一起大声喊出了“茄子”。
下午考完初中最后一次化学模拟测试,艾晓伦抱着篮球和班里几个男生一起冲向操场。他们已经憋了快一个学期,而且实验班的同学们现在也没有那么高热情向年级组长打报告或者组团驱赶别人了。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是静江一向不齿的。她和彭朋一起清点收上来的卷子,并且很不满地朝门口撇了一眼。
“齐了!”静江把卷子立起来在讲桌上磕整齐,然后用一条半寸宽的纸条把卷子束紧,并仔细地在上面写好班级和份数。
“要不要我帮你送过去?”平尼站在讲桌前抬头看着静江,手里的黑色碳素笔转得飞快。
“啊——不用!”静江像触了电一样把手往后缩,她不小心碰掉了讲桌边一只破破烂烂的牛皮纸粉笔盒,里面各种颜色的粉笔头在讲台上洒得到处都是。
“静江把粉笔头弄掉地上啦!”赵佑熹大声说着将手里一块湿淋淋的抹布在左手食指上快速旋转起来,黑板上立刻出现了许多小水珠。这些水珠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流淌下来,看上去黑板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流口水。
“也不用说的这么绝情吧?”彭朋蹲下身边捡粉笔头边小声地和静江说,“让他帮你送过去也没什么的。”
“嗯——”静江心慌意乱地随口说,“我自己送过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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