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滴雨未下,从庄稼到人都有一种极度缺水的燥热感。
日头渐渐上移,晒得人睁不开眼睛。艄公黑黝黝的脸上汗止不住地滴下,大滴大滴的汗水砸在船板上都有“嗞嗞”声,几下就烤干了。
天气反常地热,往常丰沛的水路都被晒化了一大层,日光正烈,水面上反射着刺人的白光。
行船往安阳的路上,船舱里又窄又闷又热,掉漆的舱椅都烫得人直抽气。拿着大蒲扇摇了半天也不见有多少凉爽。
好不容易到了安阳渡口,秦望荣顺着人流走下了船。
渡口离学校还有一段路,两排梧桐树叶子都被晒蔫了,无精打采地织出一小片弥足珍贵的绿荫。秦望荣看到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身大汗艰难地蹬着自行车。柏油的路面已经被近40度的高温烤绵软了,把车轮都陷在了里面。少年晦气地停了下来,捡了根树枝清着车轮上的柏油,时不时咒骂一下这鬼天气。
秦望荣感觉自己穿着长袖的手臂和穿着凉鞋的脚被晒得越来越烫,一阵阵灼烧的疼痛袭来,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宿舍赶。
一夜无话。
7月6号一大早,镇中学高三85名学生便全都集合在了校门口。带队的几位高三老师一脸严肃地挨个点名,校长抓住最后一点时间给学生们动员鼓劲。
一晚上酷热折磨得人难以入睡,加之考前焦虑,大家伙都有些无精打采,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地听着校长在那絮叨,脑袋空空、两眼呆滞。
“好了,全体高三同学们都有,上车,出发!”
学生们拎着行李排着队分别上了三辆租来的大巴。
正在这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大作吹得沙尘乱发,迷得人眼都睁不开,一时“唉哟”阵阵。偏这会儿轰隆的雷声破开大片乌云,震得人心惊胆颤,亮白色的闪电扭曲着在天幕上挣扎而出,暴风雨顷刻间就砸了下来,把毫无防备的师生们浇了个措手不及。
“快快快,抓紧时间上车!”
老师们顾不得其他,赶紧让学生们上车。已经在车上的人后怕地看着外面暴雨如注,还没上车的学生们都被雨砸得睁不开眼睛,一窝蜂地往车上蹿,有人书袋都被挤掉在了地上,还有人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了脚……场面一时非常混乱。
秦望荣运气比较好,他在的车是班主任江老师带队,作为老师的心腹爱将,他早早地就在车上帮忙点人数了,惊险地躲过了这场暴雨。
李水生一身衣服淋得水能滴出半斤,以他的个性就是不让他先上车他也要抢上去的,不过当时校长在那叽呱的时候他听得烦,又被太阳晒得恼火,就靠坐在校门旁边的树荫下找了个宝地,借着人群遮挡偷偷打起了瞌睡,直到被雨砸懵了。
他嘴里骂骂咧咧地接过林凡给他的毛巾,聊胜于无地粗鲁擦着一身的水,前座的王金宝不知道和同座聊到了什么,“哈哈哈”地乐疯了。李水生不爽地踹了一脚前面的椅子,把王金宝吓了一跳。
王金宝气哄哄地回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一看是一脸阴鸷的李水生,没敢说什么,灰溜溜地转回了头,后面倒是安静了不少,没再嬉笑了。
带队的班主任江红旗一身狼狈地上了车,她中年发福,这会儿就像一个泡胀了的大馒头,阴沉着脸扫视了车上一圈,看人都到齐了没有。
秦望荣给江老师递上早早准备好的布巾,小声汇报道:
“江老师,班里安排在这辆车上坐的都到齐了,您快擦擦水吧。”
江老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大家看着老师上来了,也不敢再大声吵嚷嘻笑,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和窗外震耳欲聋的雷鸣雨瀑。
雨太大了,三辆车上全是要去参加高考的学生,司机也不敢大意,慢腾腾地往宁泽县的方向开去。
李水生坐在位子上,看着窗外这TM胡来的暴雨,一脸晦气。他想起什么,赶紧掏了掏裤袋,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和他同坐的王伟奇怪地看着他,问了声:“水生,你掏摸什么呢?”
“没什么。”李水生也不说,沉默地坐着,心里开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早上他起晚了,快出宿舍门时想起来之前从邻居家里偷偷拿来的注射器还藏在枕头下,赶紧回头取,顺手就塞在了裤兜里。刚才上车前一阵混乱,东西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了。这可是特地给秦望荣那小子准备的,这下该怎么办?李水生觉得今天一早上太不顺利了,简直邪了门。
李水生的爷爷是个老猎户,曾经还是硝皮子的高手。他爷爷曾经在山里无意找着一种奇特的植物,山野之物没名,便给起了个“昏麻草”的浑名叫着,概因这植物用水煎过之后会分离出一层无色、无味的透明汁液,涂抹在竹尖上能顷刻间迷昏体形不大的山中野物。对皮厚的野猪不管用,对付山鸡、野兔、麂子的效果是立竿见影。
李爷爷年纪大了之后就在家带孙子了,这么多年总共就见着四回那神奇植物,不干猎户后,还留了半截晒干的“昏麻草”放入樟木盒中,藏在家里作纪念,有时候想起年轻时候的往事,还会翻出盒子来反复摩挲。
李水生无意中听爷爷讲古,就对这“昏麻草”上了心。他找了一个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翻出了那截草,多年过去,“昏麻草”已经变得又干又脆,一捏就碎了。他小心地把碎末都倒进了一个铝锅里,倒了水煮了半小时,倒在一个空的罐头瓶里静置半天后,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汁液。
无色无味的汁液只有薄薄的一层浮在渣滓上面,李水生小心地用早早准备好的滴管瓶吸了出来。为了让秦望荣有一个终身难忘的高考,他还特地用借酱油的借口跑到邻居家,趁那个长年病恹恹的短命鬼不注意,偷拿走了一个没拆封的注射器。
李水生的大脑疯狂转着,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摸了摸自己军绿色的书袋,还好他当时嫌沉让王伟挂身上了,一点没湿。书袋里的滴管瓶安然无恙,静静地睡在内侧的暗袋里,泛着冰冷的微光。
雨没下多久就停了。经历了一翻波折,镇中学高三的师生们终于乘着摇摇晃晃的大巴到了宁泽县城。附近几个乡镇的学生都要到县城高考,一时间县城仅有的几个招待所一房难求。
江红旗的哥哥就是在县城开招待所的,江老师提前打好招呼,特意让哥哥给安阳镇中学留了房间。
人多房少,大伙只能将就一下,好在是夏天,打地铺也能睡。一个狭小的单人房就得住下至少四个人。屋里连转身的地儿都没有,老旧的墙面还掉着墙皮,天花板上悬下来的灯泡上灰尘遍布,电线上面缠满积年的黑垢和蛛网。
总算安顿了下来,带队的几个老师点好人数,一一安排好房间,就交待大家好好休息了。到了高考的最后时刻,看不看书的都看学生自觉了,能静下心的孩子到哪都能看下书,静不下心的让自己缓缓劲、积蓄力量明天好好考也说不定是个路子。
因前几天的酷热无雨,县城里停了几次水。虽然上午下了场暴雨,可是水库一时还没缓过来,供水还有些断断续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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