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这次外出采买的车队规模不小,当天载着沈芸的那辆马车就汇入了车队,一行四五十人、二十多匹驮马、六辆马车缓缓向着国都昌平而行。
待进了昌平府范围,时节已接近仲夏,道路宽阔平整了许多,行了三日,已可见昌平城。沈芸趴在窗口呆望,只见那青黑色的城墙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显得高大。车轮声辚辚,车身随着颠簸轻轻左右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木轴摩擦声。忽然城墙遮住了灼热的阳光,阴影盖下来,车队穿行过城门。
沈芸怎么也不记得自己穿行过了多少个门,各种墙,高的矮的,青色的黑色的白色的。一路上有不少人与领着她的那位姓周的婶婶说话,都说过了什么,她也没记住几句。只紧紧跟着周婶,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一件大屋,她站在周婶身旁,悄悄打量,忽见周婶在行问安礼,赶快也跟着一模一样的行礼。
有人轻笑一声,说:“倒是个机灵的。”
沈芸向那人看去,只见一位十八九岁的姐姐,身形苗条,身穿水蓝色的绣花衫裙,那衣服比娘亲过年时候穿着的还好,眉眼秀丽,手里拿了一只描花团扇,正在为一位斜倚在长榻上满头珠翠的姨姨打扇。
沈芸不敢多看,略略打量就低头站好。
斜倚着圆枕的,正是二房当家夫人杨氏,初时见这一身寒酸旧布青衣的女童,后背挺直地跪在那里,头发偏黄还有些乱蓬蓬的,只胡乱扎了两个小丫儿,整个人看起来头大身细,只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正直不愣登地瞅着自己瞧,心中顿时颇感不悦,却见她又快速低下头来作恭顺样子,这才稍微感觉满意些了,仍是嫌弃地皱了皱眉,轻哼一声:“老胡从哪找来这么个野丫头。”
又问:“多大了?”
“回夫人的话,八岁。”
“让她自己说。”
周婶轻轻踢了沈芸一脚。
沈芸楞了一下,回答说:“我八岁了。”
一旁就有丫鬟教训:“对夫人说话要自称奴婢,回话要先说,回夫人的话。”
沈芸抬起头来看着那丫鬟,一脸茫然。
杨氏垂下眼皮,淡淡地说:“罢了,领到胡婆婆那去学两天规矩,再来回话。”
新来的奴仆们都聚在槐院中学规矩。这一批下人们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只有十八岁。沈芸年龄最小,只有八岁,站在人群里显得特别矮。教规矩的主管是个年纪挺大但是身板看起来很结实的婆婆,姓胡。
胡婆婆对所有人都一般的严厉,却到底是怜沈芸年幼,安排她站在一处大树的树荫下。
这一日,下人们齐齐站在院子里练站姿,一边练一边背规矩,又练习行大礼、常礼等等。两名健仆手提藤条在人群中走动,看见谁动作错误,或者背错了规矩,上去就是一藤条。有几个耐不得就哭起来,那打人的健仆就喝道:“不许哭!越哭越打!”
沈芸留神听着行礼的口令,认真地跪了又跪,拜了又拜。这一次起身时,见一双穿着褐色布鞋的脚慢慢走到身旁停下了。正是胡婆婆。沈芸恭敬地低着头。
“你就是那个,二少爷屋里新来的?”
沈芸低头不语。
“叫什么名字?”
“沈芸。”
“错了。”
错了?沈芸抬头疑惑地看胡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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