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校那天,我妈来学校帮我拿行李,其余的东西我爸早就搬完了,只剩下一个装满了书的行李箱和一床被子。
我考虑了一下,把被子递给我妈,自己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回头,我妈委屈的看着我。
“闺女,妈抱不住,胳膊短。”
我无奈,回去和她交换,走两步她又不见了,我再次回头,她更加委屈的看着我,眼里暗送秋波。
我们隔着人群在烈日下遥遥相望,我深刻的认识到她可能是过来捣乱的,因为我听见她认真而肯定的说。
“闺女,拉不动,沉。”
穿过写着桦实高中四个大字的校门,新修建的红色操场中间围着绿色的条状草坪,从我的角度看就像是缺了瓜子的西瓜,它之后教学楼的红色比他的略暗,那是混杂了岁月沧桑,来不及伪装的颜色。
听人说,在我们走后,它也会被重新粉刷。
除此之外,还有学校后面的空地,拔地而起的物化生实验楼即将建成,因为它的施工,阴面教室的学生整整半年都是在灰尘粉末和噪声中度过的。
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即将来临的现代化检查。
然而我们可以置身事外,今天已经是2016年6月3号,再过几天,高考结束,这里的一切都不再与我们有关。
同样置身事外的,还有教学楼后面的校舍,因为距离的缘故,它的颜色比教学楼还要惨淡很多。
它只露出一个边角,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然而我只是匆匆掠过,没有在它身上做任何的停留。
这是我离开桦实高中前的,最后一眼。
2.
我在桦实整整一年的高一时光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为什么要来桦实。
中考结束,我的成绩显而易见根本上不了林城最好的高中徐阳,只能在排在它之下的二中和桦实间进行一下抉择,其实算不上抉择,因为我已一开始就想好了,徐阳不要我的话就去二中,根本没把桦实中学算在我的参考范围之内。
虽然桦实和二中每年的本科升学率相当,但他们却有着本质的区别。二中多少侧重一些学生的兴趣培养,也就是传说中的多方面发展,因为二中的学生大半都是走校,学校位置又处在林城中心,与外界的联系还算是紧密。
我曾在中考报志愿前和认识的学姐咨询过,她还热情地给我介绍了学校周边哪家麻辣烫和烧烤最物美价廉,二中中午要在学校吃,虽然不能带手机,但是却可以隔着学校早就被遗弃掉的西门点餐,西门外的砖瓦房都是食品小作坊,想吃什么就朝外面喊,总会有人理你的。
那个学姐在QQ里和我侃侃而谈,从学校哪个年级主任是最不能惹的讲到操场上新换的旗杆,在学姐青春洋溢的语调中,我对二中的好感又上升了几个层次,黑暗的高中三年,我总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生存的地方。
相比之下,桦实则更符合“黑暗高中三年”的设定,林城所有学生对它的介绍空前的一致——林城青年男女监狱。
这个名号充分的展示了它在我们心中的地位。
然后我来到了桦实中学。
所以当我见到被老师领进门的苏正阳时,内心里只有两个字,何苦。
高一一整年,我花了前三分之一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这里,又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考虑怎样转学,但因为当初是我脖颈朝天非要来这里改造自己,我的自尊心不能允许我打自己的脸,于是我又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再次说服自己接受这里。
不知不觉,就已经熬过了一年。
我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不是能够被称作执拗,但我觉得肯定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初中跑八百时,四百米一圈的操场,我跑完半圈就开始绞尽脑汁编理由偷懒,然而第一圈结束路过老师时编好的理由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接着跑吧,都已经跑完一圈了,这个时候请假太亏了。
接着上吧,都已经上完一年了,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苏正阳不是,我看着讲台上那个笑的一脸率真的男孩子,沉重的叹了口气,他应该还不清楚自己即将面临什么,那副愉快而兴奋的样子,就像是掉进狼堆里的懒羊羊。
“那个,宁晨。”老班的目光在班里转了一圈忽然落到我身上,“你大课间就不用去上操了,带着新同学去办饭卡,顺便带他了解一下学校的环境。”
我认认真真的听着,今天班长没来,我一早就料到任务会落到我这个生活委的身上,所以一边走神一边戒备,老班果然不负众望。
老班名叫付厉,开学他做自我介绍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后,全班至少有一半的学生笑了,还有胆子大的男生接话,问他是不是有弟弟叫堂皇。
当时老班大手一挥,刷刷刷笔走龙蛇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力道充沛,我清楚地听到最后一笔结束粉笔断掉的声音。
他转过身,神情严厉的像是在看他的江山,班里鸦雀无声,在完全的寂静中,我前面的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坐直了身子,像是倒放一片被吹弯的水稻。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讲台上,全班被他的沉默烘托的像是在拍恐怖片。
他这才满意的敲了敲黑板:“我叫付厉,厉害的厉。”
3.
上午两节课结束后是大课间,第二节课语文老师再一次习惯性压堂,导致她前脚刚迈出教室,所有人都像是屁股着火了一样从后门钻了出去。
转眼间,我的课本还没收起来呢,班里就只剩下我,还有同样没收起课本的新同学。
“着火了吗。”
他的语气听不出疑问的味道,就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此刻班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决定尽地主之谊给他解释一下。
“不是,我们大课间有规定,下课铃响五分钟内一定要集合完毕,刚刚语文老师压堂了,所以大家就很着急。”
“五分钟没站好怎么了?”
“会挨骂。”
我老老实实的告诉他。
“哈哈哈哈,开玩笑吧,那些老师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五分钟,难不成他们还计时啊。”
他笑的仍旧很开心,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
我等他笑完,再次老实的告诉他:“是的,我们有人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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