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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果然,我开门走出去,水壶的碎片一直延伸到宿舍门口,而被众人围着的人,是林亦博。

林亦博双手捂着眼蹲在地上,半条裤子都湿透了,我赶紧把她扶会宿舍。

我劝说了好久林亦博才把手放下来,左眼已经被她揉的红肿,我小心的扒开她的眼皮,发现眼睑里都是细碎的银色玻璃屑。

叉叉帮忙到了温水,我手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把那些渣滓从她的眼眶里弄出来。

“万幸,只是溅到里面没出血,不然就难办了。”我一放松便觉得全身绵软,直接坐倒在地上。

叉叉踹我:“怎么人家受伤你吓成这个德行。”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怎么会懂,我脑子里已经幻化出无数个我一失手成了千古罪人的画面了,甚至联想到之前苏正阳打趣我说我会把手术刀忘在病人肚子里的事情。

我愣了愣,这样的想象力就是我的特长吗?

“谢谢。”林亦博轻声说。

我回过神:“没事,都是舍友客气什么。”

全宿舍六个人,加上转学和去文班的一共九个,林亦博还是第一个在宿舍说谢谢的人,一下子带来一阵礼貌的疏离。

叉叉明显有些不自在,她和林亦博本来就没什么交集,见我们没事了就继续吃饭去了。

我站起身,瞥到她湿透的裤管。

“你先把裤子换了吧,半条都湿了,会感冒的。”

原来客气也会传染,我不知不觉也像她一样说话,说完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林亦博摇头,表示拒绝。

“你不冷吗?”

“不是。”林亦博看了看阳台,“我另一条裤子洗了,还没干。”

“哦,那就穿我的吧,我的是新洗的,昨天刚收起来。”

我拉出自己的整理箱,找出校服裤子递给她,校服裤子像个麻袋,我忽然担心万一我的校服裤子太大了怎么办,毕竟林亦博那么瘦,像个火柴人。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我又没有理由反悔,只好硬着头皮递给她。

宿管办的老师来敲门,让我们把外面的残骸收拾干净。

我拉了拉林亦博的手:“我陪你去吧。”

“那你的饭不吃了。”叉叉抬头叫住我。

“不吃了,我吃饱了,你帮我扔了吧。”我拿起门后的拖把,跟着林亦博出了门。

叉叉问过我,为什么对林亦博这样好。

这样好可能就是指,说话温声细语,耐心的特意提醒她老师让带的卷子和练习册;主动提出帮忙打饭,因为她总是省下时间看书只吃些饼干面包;轮到她做值日时帮忙擦黑板,拜托班长帮她打水;又或者是大公无私的分享苏正阳的笔记,把苏正阳交给我的解题方法统统教给她。

“你怎么对她这么好。”叉叉语气不快。

“可能是因为,我能理解她。”

“你理解个屁。”

“真的。”我摇摇头,“我有个初中同学,也是特别努力特别努力的女孩,就像林亦博,但是也成绩也一直上不去,最后中考考了和我一样的分数。”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就是觉得上天未免太不公平,她们应该得到更好的,应该比我好。

“我就是觉得她们过的太苦了,他们只是学习方法不对,没准我帮一把林亦博的分数就能上来呢。”

叉叉第一次很嘲笑的笑我,嘴都没张开。

“你这什么歪理,她受到不公平待遇为什么你去拯救。”

我没回答,我没办法告诉叉叉,其实我不是单纯的同情她,可怜她,就平白做这些事情,我没有那么高尚。我不知道苏正阳给人讲题时是怎样的感觉,虚荣心会不会得到莫名的安慰和满足,也许他不会,但我会。

给林亦博讲题时,我才会觉得自己其实不是那么没用,还有比我更笨的,比我懂得更少的。

脑子里有一个好的宁晨和一个坏的宁晨在打架,一个说我友爱同学互帮互助,另一个则指出我的阴暗面,说我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成就感。

我没办法反驳,也没办法承认。

我更没办法告诉叉叉,我不仅是在拯救林亦博,也是在拯救我自己。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和林亦博的关系越好,叉叉和林亦博的关系越糟,有时在食堂打饭碰见林亦博,我若是叫上她一起吃饭,叉叉就会转身把饭带回宿舍。

她在躲着林亦博,也给了我面子,做的若无其事不会让我难堪。

我有问过她为什么,叉叉口直心快,有什么说什么。

“不知道,我不喜欢她,看着别扭。”

70.

冬天忽然就来了。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我和叉叉大早上手拉手冲进教室时,忽然发现她刚洗的头发上结了一层冰霜;早饭带进教室一定要提前装在口袋里或者书包里,不然五分钟的时间就会变得冰凉;水房升腾起的水汽烟雾缭绕,像是拍摄仙侠剧时特意制造的场景;而我们越来越离不开温暖的被窝。

还有一段时间才会供暖,很多个清晨,我只敢把眼睛睁开感受一下被窝外的温度,然后再紧紧的缩回去。

星期一的大课间不用跑操,用来进行升旗和早会,而我们却无比的想念曾经被咒骂的跑操,寒冷的天气,跑一跑总归舒筋活血,不会像一根冰棍一样冻死在操场上。

在教室是不允许穿外套的,用付厉的话来说,五颜六色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老师看着讲课都没心情。我们付厉是个钢铁直男,他还讨厌各种香味包括金纺,并且禁止我们用金纺——就你们女生事多,把衣服弄那么香给谁闻?

所以我们一进教室,就要把外套脱掉放在教室后空出来的两张桌子上,上操时在去后面拿,而上操的集合时间只有五分钟,全班六十多人都在这个时间拿衣服穿衣服,后排早就堵得水泄不通。没办法,我只能在大课间之前的课间就把衣服取回来,然后抱着上一节课。

而且更令我无奈的是,桦实的变态规定,课间操要求统一穿校服,外套可以穿,但要穿在校服里面,于是我只好把棉服塞在校服里面,臃肿的像只熊一样听校长讲话。

几年后当我离开桦实,某个冬天开始流行宽松的面包服,那时我想起的就是此时在桦实里的学弟学妹们,面包服套在校服里面肯定比我那时候难看多了。

叉叉站在我前面,舍长站在我后面,我们三个像奥利奥饼干一样挤在一起互相取暖,林城的妖风简直是要吹掉我的脑袋,我觉得我身体里的水,晃一晃都是冰碴子。

也不知道是哪个主任在讲话,风声里只能听到话筒里嗡嗡的电流声,董希站在我旁边,冷的一直在颤抖。

她没有穿外套,眼神闪烁看向看着五班的队伍。

五班队伍嘴前面站着他们的体委,挺拔的身材,也没有穿外套。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董希的,然后把她的手放进我自己的口袋,我口袋里贴着暖宝宝,像一个温暖的小火炉。

她朝我友好的一笑。

两天后,学校终于供暖,我靠着暖气深受其利,每早都会把牛奶放在上面加热,而比我更开心的,是苏正阳。

在我发出“你们南方不是应该四季如春吗”的疑问后,他用空前绝后的力气把纸卷打在了我的头上,告诉我南方的冬天比北方的冬天可怕多了。

“你们那里最低多少度。”

“零度吧。”

“零度也叫冷?”

“我们的冷和你们的不一样,你们是干冷,我们是湿冷。”

“有区别吗?”

苏正阳看了我很久,默默的说:“区别在于我们没有暖气啊。”

暖气打开了苏正阳新世界的大门,有一天我在上面热牛奶时他忽然问我:“你把纸袋放上面不会着火吗?”

为此我整整嘲笑了他一个星期。

在这个笑点过去之后,我又迎来了新的笑点,苏正阳被宿舍值班老师抓了,理由是他熄灯后不睡觉站在阳台赏雪,为此苏正阳委屈万分,在值班老师气的朝他大叫“长这么大没见过下雪吗”后,据理力争诚实的告诉他“长这么大我真没见过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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