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拍胸脯承诺,那今年一起放烟花,可是他却回家了。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回答我。
不久前他才说过,又不会一辈子待在林城。
未来怎么样,我们都不能确定。
我妈还是发现了我姐去了海南岛的事情,因为大姨和表哥的车祸,我妈最近本就很敏感,我姐不合时宜的坦白一下子让我好脾气的妈妈生气了。
我妈生气就只会哭,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不睡觉也不说话。
上次她这个样子,还是五年前,五年前我姐初中毕业直接搬到了安寂姐家住,成绩下来的那天也没有回来,我妈不知道她的学号查不了成绩,气的像现在一样默默流眼泪。
后来我姐哄了一个礼拜才哄好。
我忽然发现,虽然我长相一般成绩一般,和我姐相比就是凤头鸡尾的差别,但其实一直让我妈担惊受怕的,反而是我姐。
我姐太有主见太有个性,她的世界广阔而且随时都在开疆扩土,她有能力有本事,像一只即将会飞走的鸽子,身上有着太多妈妈不理解也听不明白的东西。
很多时候妈妈看向我姐的眼神,其实像我一样畏缩,一个母亲在面对自己女儿时,会有自豪又低人一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滋味。
小时候总有脑残的大人问我,宁晨,你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今天我也很想脑残一次。
妈妈,你是喜欢我姐还是喜欢我。
139.
小时候我很喜欢新年,对于很多光速发展的城市来说,新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假期,一顿年夜饭,或是一场春晚。但对于小城人们来说,新年依旧是最盛大的节日。
小时候课业少,放了寒假就会被爸妈遣送回老家。
前半个月,姥姥就要开始准备过年的吃食,两间厢房里一间堆满了白菜和猪肉,另一间堆满了烟花爆竹。新式烟囱老式灶台,几个白日的忙活能做成几十个半熟八大碗。山药红枣、梅菜扣肉、素菜肉卷、方肉碗、条肉碗、米肉碗......用保鲜膜裹好放进冰箱里冷藏,有亲戚来家里吃饭时上锅蒸十分钟就是一道好菜。
等到新年一周前,姥姥会带着我去赶集,不同地方的集会日子不同,有的是每月十五和月末,有的是每月的星期五,老家的集会是每月2号、12号和22号,几个村庄的商贩聚在一起,售卖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小孩子喜欢的炒冰沙拐棍糖到家用棉花布匹,很多都是超市商场买不到的。
小时候住在老家的日子,其实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日子,那些散装数字饼干,糖葫芦包装的酸奶,还有妈妈一直说不干净的大包辣条,构成了我童年的回忆。
一年中新年集会最最热闹,整个集会都是红色,各式各样的灯笼对联、福字喜字。
姥姥领着我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要细细把每一副对联全看过来才能决定买哪个。她把每一幅对联读给我听,告诉我他们的含义,还会当着小贩们的面评判哪一副写得更好——反正都是乡里乡亲,不会有人计较。
买完对联我们再去后院的舅爷家,老人家七十多岁带个黑框圆眼镜,村子里的孩子全管他叫舅爷。
舅爷一辈子卖窗花门联,门联分两种,一种是红黄绿三色,一种是全红色,一般这种家庭大事姥姥都是让我决定的。
过年头一天,姥姥炒好一锅糨糊,拜托邻居年轻的叔叔贴上对联门帘。我找来村子里的玩伴,在家里大大小小的窗户上贴上准备好的福字。大门上的两个福字要“一正一倒”,这样才是“福到”的意思。老代传统琐碎复杂,一板一眼全是乐趣。
老家房子大,很久之前农村实行的还是按人头分地政策,妈妈说小时候大家都住在一起,就像北京四合院,所以房子格外大一些。老家的房子大到哪种境地呢?就是如果我要在北京有这样一块地,别人肯定怀疑我是流落民间的格格。
因为房子大,姥姥姥爷忙不过来,年前大姨和妈妈还会挑个时间去打扫,我姐表哥还有我自然会去打下手,对于这种被迫当苦力的事情,我姐和表哥是很抗拒的,他俩一个特别忙一个特别懒,对比之下我就勤快懂事多了,我特别喜欢看我妈用我的英语周报擦玻璃的样子,解气。
我姐对于我这种不正常殷勤的行为有非常精确的定论——对于一切能逃避写寒假作业的事情我都是愿意做的。她的仁慈体现在她没有当着我妈的面拆穿我。
可是自从初三,我妈再也不会把我扔到老家散养了,表哥和我姐都已经大学,是长了翅膀的解脱人士,只剩下我这一个这个苦命的中学生,还留在学校在全校排名里挣扎,我现在是家族一级保护动物,不到一定等级的事情我妈是不会轻易让我出马的。
最热闹的除夕平平淡淡的就过去了,我爸和我两位大伯同父异母,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我们小辈不懂,老人们活了一辈子时间,早就能将日子熬成几十集家庭纠纷的电视剧,所以自我有印象以来,我们从来不曾在奶奶家留过夜,新年也只是在大年初一那天,我被爸妈带着去吃顿饭,饭桌上坐着我叫不出名字的哥哥姐姐,并不面善。
孩子的玩伴其实取决于大人之间的邦交关系,所以任我是一个多闹腾多广交好友的性子,却一直没办法和那几个同样姓宁的孩子玩到一起,所以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我和初中同学安安还有着亲戚关系。
我爸爸的第二个哥哥的老婆是安安妈妈的姐姐,我姐和安寂姐高中暑假去上补习班,碰到了一手牵着自己儿子一手牵着安安的二大妈,在我姐开口叫人之前,安寂姐忽然开口叫了大姨,这是多麽扭曲混乱的关系啊,我一向伶牙俐齿的姐姐一下子愣在原地。
至于我到底应该管安安叫什么,榨干我的脑浆我也没能成功的琢磨出来——甚至都没有告诉她,嘿,我们是八竿子打不着远的亲戚呐。
但这个小小秘密让我很长时间都格外留意这个同班女孩,长相远胜于我,有喜欢的人,花了大心思在学习上却得不到回报,八百米拼命跑跑到呕吐还不肯请假回家的姑娘。
初中毕业我也没能告诉她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我这个吊儿郎当整天在教室里和别人聊小说的女生,和她这个不敢停留一刻拼命学习的女生考了相同的分数,对她而言挺可恨的,让我怎么会有勇气去打扰她,莫名其妙的告诉她说,你知道吗,你大姨是我二大妈。
她不是那种女生——因为我一句奇怪介绍就神经质的认为我是过去炫耀成绩。她的初中三年其实一直在和自己较劲,我看的仔细也看的通透,令人自我责备也是一种罪过,而我不想当恶人。
高一的新年我曾受到她发的新年祝福,QQ对话框简短的新年快乐,两秒长的语音,最后一个字带着上扬的语气,比初中时要明媚动人。
她变成了更好的女孩子。
我们早就没了联系,住宿学校,几个星期接触一次外界新鲜空气,还要忙着补觉和写作业,若不是那一层微妙关系,我恐怕不会记得这个初中时存在感很低的女孩。
我记得我打趣的问她,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这次是打字,我辨不出情绪。
“宁晨。”
没来由,我相信她记得我,而不是凭借备注名称。
我记得我说,新年快乐。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