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见旁人都退出去了,便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番,问道,“是不是崔如意干的?”陆望捻着胡须,望着眼前的空中,说道,“不是他。他的圣眷很好,皇帝几乎对他言听计从。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和他正面冲突过。算是表面上一团和气吧。虽然我是皇帝自幼的随从,但并没有与他争抢着宰相的位子。他也最终如愿,坐上了宰相高位。”
陆望问道,“那又是何人与尚书府有冲突?”陆显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冲突。可能只是对方的一种摸底和试探。大概另有所图。”陆望看着陆显,问道,“你已经想到是谁了?”陆显笑着说道,“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那时候,可能你还要亲自会一会这个人了。”
陆望见陆显不愿说破,便不再问。想到陆显十年前即位至吏部尚书,又一直受到皇帝的信任与器重,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入主宰相大位,反让这泼皮无赖拔得头筹。想到这里,陆望便皱紧了眉头。
陆显见状,说道,“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一直是吏部尚书,没有去争这个宰相?”陆望见他说中自己的心思,点点头。陆显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缓缓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此,我更需要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宰相这个位置,外人看着风光,但也是个危险的位置。”
陆望反问道,“只是因为危险?这可不像是尚书大人的风格。”陆显呵呵笑起来,说道,“宰相其实是皇帝的一条狗,而且还聚集着天下百姓与文武百官的目光。这对我要做的事情来说,并不见得好。”
陆望哼了一声,说道,“说的不错。崔如意与皇帝可谓臭味相投了。”陆显看了他一眼,并未反驳,对于陆望对他这位从小的玩伴、现在的皇帝的评价,他也不置一词。陆望见他不吭声,说道,“看来你对皇帝,也不是多尊崇。那为何又要替他卖命?还要受天下人的辱骂。”
陆显的眼神变得冷峻,开口说道,“望儿,如果你遇到一个深渊,深渊里有许多你不认识的人。你会绕道走开,还是跳下去?”陆望沉默了。陆显看着远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跳下去。”
陆望问道,“走开不是更好吗?并不会伤害自己。”陆显紧紧握着茶盏,指节因用力有些发青,反问道,“那那些已经掉进去的人呢?”陆望说道,“你跳进去也救不了他们所有人。你没有绳索,没有人在岸上接应他们离开。”
陆显点头说,“没错。那些在岸上路过的人,还会指着我说,看啊,这个傻子。他自己也是这臭哄哄的脏水中的一员了。但是我愿意待在那里发臭,能渡一个是一个,直到岸上有人抛出绳索,我把这绳索递给他们。”
陆望叹息说,“何必呢。有几人能上岸?又等到几时才有那绳索?”陆显放下茶盏,看着他,有些激动地说道,“没有,那就等,那就求,那就造,直到我把绳索交给那岸上的人。就算我被那绳索吊死,再也看不见那深渊中的人离开,再也去不了彼岸。”
陆望心中有些凛然。自己心中一向沉稳的尚书大人为何一反常态,谈起这个荒诞的故事。以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宠幸,就算崔如意也不能动摇他的地位,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做个吏部尚书,就可富贵终老。这所谓的深渊,又是从何而来呢?
陆显看着疑窦丛生的儿子,心中默默说道,对不起,望儿,把你拖入了这个纷争的世间。我也知道,青旻山的清风白云是你的最爱。在无数个夜里,我也动摇过,是不是要放弃自己的约定,就让你留在那世外的桃源,做个闲散的山人,远离这个泥潭。
我是你的父亲,不愿你再像你的娘亲一样,受这些不应加诸于你的伤害和磨折。只是,我更是一个夏人。从带你去沧州求师起,命运的巨轮已经转动了。我必须让你,面对这一切。
陆望看着凝视着他的父亲,对着久违的慈爱眼神感到有些窘迫,有点想逃离,便说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三日后的寿诞,我自然会去的。”陆显收回了眼光,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在目送陆望有些仓皇地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庭院外后,陆显喃喃自语道,“望儿,既然回来了,就让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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