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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设钻进炉膛后,一眼就看到东面炉墙上的耐火砖塌了一片,与之相邻的水冷壁管裂开了一道口子。很显然,水冷壁管破裂后水蒸气击中了炉墙,造成了这次停炉事故。还别说李建新的判断准确无误,不服不行。

锅炉属于特种设备,压力容器,出厂前经过严格的打压试验,新锅炉按理说不会发生这种低级事端,除非采购过程有纰漏,或者是使用过程操作不当。

“李新立!李新立!”李建新从炉膛探出半个脑袋,“维修工来了吗?”

“来了!来了!孙主任亲自来了!”李新立一路小跑,他把“孙主任”三个字吆喝得格外响亮,眼睛上方的那两道平行线跳跃着,很有喜感。

维修车间主任孙连宝跟着李新立走到锅炉前,“什么情况?李主任,是炉管的问题吗?”

“是,水冷壁焊缝开了,你焊起来就行,应该问题不大。你先进来看看好不好焊,我给你打着手电筒。”

“范兵你去找点耐火水泥,等会焊好了我把炉墙补上。李新立准备木头和柴油,焊好了马上点炉,别耽误生产。”李建新又往外探了探脑袋,炉膛温度显然不低,他本来黝黑的脸布满了汗滴,这会儿又抹上几道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很是滑稽。

“都麻利点,热死了,热死了。”李建新又补充道。

“找到原因了?”

孙连宝一回头,李立人站在身后。“李部长来了。水冷壁管焊缝开了,我焊一下就行。”

“注意安全!里面还热不热李建新?”

“还行!引风机抽着还能忍受。”李建新一边伸着舌头大口喘着气一边说,他就像是被热坏了的狗一样可怜。李立人,李建新,李建设都是同村,一个家族,李建新和李建设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李立人和他们服气远一些,按年龄算李建新要比李立人和李建设长几岁,李建设叫他哥,他俩比李立人矮一辈。

萝卜再小在辈上,官大一级压死人,李立人对他们可以直呼其名,李建新就得叫他“李部长”。李建新不像李建设那样豁达,他只是脾气暴躁,李建设除了性格急还带着些痞气,在厂里李建设称李立人“李部长”,私下里都叫“三叔”。至于李立人的绰号“老胡”随着李立人官阶的上升现在的新人们都不知道,就是知道的也没人敢叫,只有发狠的时候才偷偷地叫。“老胡”取自“胡三太爷”的民间传说,形容李立人道行高深。

“李建新再仔细找找,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李立人的话不容置疑。

“好!”李建新说着又像狗一样钻进了炉膛。看到狗一样钻进钻出的李建新,躲在后面的李新立耸肩咧着嘴又露出了得意的笑,他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平行线”不见了。

李建新和孙连宝在炉膛里维修,李新立打着手电筒趴在炉门口,李立人站在他身后表情凝重。

准备好耐火水泥的范兵,一声不响地在一旁劈着木头,这本来是李新立的活儿,看上去他不太高兴。

“范兵你快点劈,马上就行了,别耽误点火。”李新立回头他的目光掠过李立人看向范兵。

范兵用怨望的眼神射向李新立,正好和李立人四目相对,迅速把低下头。“嗯!”范兵的回答很沉闷,他连续上了十几个小时的班,身体实在是太累了,心也累。

“行了‘马睾子’,焊好了,准备点火!”李建新又从炉门口探出头来,“‘马睾子’怎么又让范兵替你劈柴?”

听到李建新叫李新立“马睾子”,站在一旁的李立人抿口笑了笑,“焊好了?”

“焊好了!没什么大问题,可以点火!”李建新回答得干脆,他脸上汗水和煤灰混合着流淌出一道道“皱纹”。

“我看你就像个‘马睾子’。”李新立生气的回应李建新一句。他这个“马睾子”是方言中的一种可怕动物。

“卧槽!太热了!”孙连宝臃肿的身子从炉门口挤了出来,他的模样比李建新好不了哪里去,他右手食指往上托了托镜框,使劲挤挤眼,让汗水不至于进入眼窝。镜片上一片黑乎乎,两只本来就小的眼睛显得更不明显了,好像一只浣熊。

晚上八点时候,锅炉点火了,半小时后运行趋于正常,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范兵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生活区,宿舍里没有亮灯,朱云龙大概又去打游戏了,张建村他们最近迷上了一款由盛大游戏公司推出叫“传奇”的游戏不能自拔。他们通过一种叫“私服”的网络服务器展开游戏竞技,私服与官服的最大区别并非只是单纯的消费成本的降低,而是能够帮助玩家体验到竞技游戏的无穷乐趣。所以,尽管“私服”质量明显不能和官方服务器相比,但是“私服”还是受到广大学生玩家和低收入群体的追捧。

范兵只知道以前张建村,朱云龙他们张口闭口都是红警,现在讨论的都是怪兽,法师,升级,外挂什么的。他不懂这个,也不感兴趣,总觉得他们的交谈云里雾里。

“呵呵!呵呵!你轻点……”范兵刚要推开宿舍门,里面就传出女人的声音,他的手停留在离门把手一厘米的地方,顷刻一种钻心的疼痛使他攥紧了拳头,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范兵强忍着就要涌出的泪水,扭头逃离了生活区。他哆哆嗦嗦衔住一颗烟,左手遮风右手不停地摁着火机打火,始终不能点着香烟。最后生气地把打火机扔在地上,打火机弹出老远,零件四分五裂。

范兵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他的头埋在胸前很深很深,双肩不停地抖动着。过了一会儿,范兵依稀辨别刚才扔打火机的地方,在地上摸摸索索寻找着打火机四分五裂的尸体,重新把它组装好装回口袋。

他走了很长一段路,走到了那个熟悉的机井盖旁。经过这一路,他的心渐渐平复了,范兵慢慢坐了下来,又是那个熟悉的动作弹出一颗香烟,点燃了。

范兵坐在机井盖上,望着厂子的方向,灯光璀璨,锅炉烟囱冒出的烟在风的挟持下摇摆不定,很快消散的无影无踪。

范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烟,又使劲吐了出来,然后睁开眼转向宿舍的方向。从这里正好能够看到他宿舍的前窗户。“哈哈!哈哈!”范兵又吸了一口烟无奈地冷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范兵笑地停不下来,他还有什资格评判人家刘静的是是非非,分都已经分了;人家李新立拿他当猴耍,他还帮着数钱呢。今晚这笑声就是自己送给他自己的。

“滴滴!滴滴!”手机短信息的声音。

“在。”

“有事吗?”

“怎么不说话?”

范兵打开手机,是吴端发过来的。三条信息,从下午五点到现在,每隔一个多小时就发一条。看到吴端发的这三条短信息,压在范兵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范兵原本皱褶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的手在膝盖上使劲措了又措,如果面前有水的话,他一定会先洗洗手再给吴端回复短信。

“没事!”

“有事!”

“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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