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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季圣与吴祭酒并肩而行,上得山来,互相谦让了一番,这才分宾主在亭子正中的五蝠捧寿雕花圆桌旁坐了。  孙季圣招了一下手,吩咐人上酒上菜。      厨房里早就准备好了,闻听命令,四五个仆从提着食盒,鱼贯而来,流水般将十几样菜品、汤水摆好了。动作利落,有条不紊,显见是训练有方。    两个身穿绿色比甲,月白色绫裙的俏丽丫头执壶,给两位大人斟满了酒。  酒色醇厚,酒香扑鼻。  吴祭酒赞了一声:“好酒!”这才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丫环。    孙季圣明白他的意思,冲两名丫头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是。”两丫头躬身行了一礼,弯着腰退出了亭子,却是站在了不远处。  孙季圣皱了一下眉,又冲两人摆了一下手,两人这才下了小山,径自走了。      吴祭酒端起酒杯,举目四望,小山下郁郁葱葱,目力所及之处,一个人也无。  不由举杯吟诵了一句:“云山烟水苦难亲,野草幽花各自春”,又道:“孙兄这里虽非东坡所说之‘野草幽花’,不过倒真是‘高楼能聚远’了。”    孙季圣也站了起来,与吴祭酒并肩而立:“吴兄好兴致,这诗吟得也好。我这小亭子虽不堪称高楼,不过若逢雨天,倒也可‘小楼听春雨’了。”    接下来两人诗词唱和,倒不像是来谈事情,却像是来喝酒赏景的。  把孟韶给急得,这两个人,丫环都撵走了,不说正事,念哪门子的诗啊?    她心里一急,身子难免有些微微的小动作,惹得侯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本来地方就小,两人挤在一起,越来越热了,偏孟韶还乱动!侯明很想狠狠地训他一顿,可惜,他现在不但不能开口,就连哼一声都不行。    侯明心里憋屈,早知道这样,刚才就该一掌将他打晕的!  可是,侯明看到孟韶尽力缩着身子,白白的小脸望着他,脸上神色忐忑,小心翼翼时,顿时又不忍心了。    唉,自从遇到了孟韶,侯明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心软了,也越来越易怒了。其实孟韶也不过是稍微动了一下|身子而已,不值当得恼,过后不过是白了小脸,也不必心软。    侯明心里有些乱,这时,却听亭中的两人终于不再吟诗了,开始说起了正事。    侯明警告性地瞪了孟韶一眼,这才支起耳朵,听那两人说话。    只听吴祭酒说道:“李士其这小子滑得很,我已经几次暗示于他,我们背后有人。只要他父亲入我教门,这一次指挥同知的缺十拿九稳,也带他到五君观见过真人了,可他一直跟我打马虎眼,绝口不提何时引李佥事入教。”  孙季圣沉吟了一下道:“这事儿急不得。他曾是五皇子伴读,却因事被退了回来。如今叫他投靠我们,任谁都难免心中踌躇,惊疑不定。”    “那,要不要跟他透露透露……”吴祭酒没有往下说,只伸手指了指上面。  孟韶躲在藤萝架后,因枝叶太过繁茂,又怕被人发现,并不敢拨开枝叶,所以并没有看到吴祭酒的动作。不过,她还是一阵心惊。    这个李士其,她也曾听学院的人说起过。其父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他曾是五皇子伴读,却不知因何事触怒了五皇子,被退了回来。不得以,才到了顺明书院读书。  可能是因为太过丢人,所以总是称病,三日里倒有两日是不来的。    孟韶突然想起了那一日中午,她在书院后廊,隔着山石,听到侯明吩咐一个人:“可以答应他们了。”  那个人难道就是李士其?  可惜她从没见过李士其,也没听过他的脚步声。    孟韶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孙季圣说道:“再等等吧,万事小心为好。”略顿了一下又道,“书院最近可有什么事?”  吴祭酒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这一阵子银子收的比以往少了,真人有些不高兴。”    孙季圣摆了摆手:“这个不必忧心,还是一句话,万事小心为妥。书院里前一阵子刚出了事儿,虽说混过去了,但,却是不能再出事了。对了,这一阵子陈尚南可还安省?”    “陈尚南?有我在,他敢出什么事儿?”吴祭酒心想,陈尚南前一阵子好像又看上了一个穷秀才,叫他给训了一顿,老实了。不过这种小事,就不用特意对孙季圣说了。    孙季圣额首:“如此甚好。来,来,我们喝酒。”  说着,请吴祭酒坐了,亲自替他斟了一杯酒。    吴祭酒闷头喝了一杯,心中暗骂孙季圣。他倒是好,已经是礼部侍郎了,自然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稳妥为上。  可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祭酒,前一阵子又因为书院的事儿,差点儿被陈尚南连累了。当然要想法子将功补过,才能再往上走一步啊。    他又凑到孙季圣耳边,道:“要不,往李家老太太那里下手?”李士其不上钩,倒不如想法让他家老太太“病”了,再叫真人施法救治,不怕李佥事不入套。    孙季圣却是沉了脸:“吴大人,你也太过急躁了些。殿下马上就要从江州回来了,要是将事情搞砸了,我看你怎么交待!”    江州?侯明心中一惊,却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果然是老二。江州大旱,父皇派了二哥去赈灾。快从江州回来的殿下,不是他还能是谁?    其实,侯明早就怀疑这一切是老二在背后搞鬼,可太子不信,说是没有真凭实据,怎可这样怀疑自己的亲兄弟?    侯明有时候很是痛恨大哥这种与人为善的作风,大哥不傻,肯定也对老二有所怀疑,可他就是不愿相信。    可反过来侯明又想,太子大哥要不是这样良善,也就不会为了他,而去得罪九皇叔了。    他既无母族可靠,又不得父皇喜欢,当年,宫里连得脸的宫女太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九皇叔却是父皇最为信重的亲弟弟。    所以,不管怎样,他都是要护着太子大哥,跟随他,信重他的。    侯明想得有些出神,不提防,一只黑色蜘蛛从藤萝枝叶间吊了下来,正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孟韶也看到了,吓得瞪大了眼晴,伸着手指着侯明,半张着嘴,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蜘蛛足有两个大拇指甲盖那么大,孟韶吓得直哆嗦,又不敢伸手去打。  侯明也觉出来了,额头上痒痒的,有东西在动。他心中一紧,伸手在额上猛然一抚,将那蜘蛛拍落了下来,一伸脚碾死了。    侯明再一看孟韶,见他吓得脸都白了。刚想鄙视他一下,不就是一只蜘蛛吗?一个大男人家的,怎么还怕这个?  却不想刚才动作时,手臂碰到了山石,竟是将一块儿松动的小石块碰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轻响。    虽然石块很小,声音也很轻微,但孟韶的心却是一下子提了起来。  完了!要被发现了!      果然,就听外面孙季圣厉呵一声:“什么人?”缓步朝着他们藏身的山石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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