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才穿着一身梅花竹叶暗纹的靛蓝色锦袍,攥着拳头,急燥地绕着屋子转来转去。 孟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怎么事情跟她想的不一样?她还以为这事已经解决了呢。 两人一个团团转,一个呆愣着,本就清冷的屋子更显得气氛沉郁。 清绮站在一旁,着急道:“大爷,爷,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这马上就要出去了。” 孟韶没说话,只盯着院子里的那株杏树看。花早已落了,密密的枝叶间,有青豆般大的杏子探头探脑。早晨的阳光透过树梢,在窗户上洒下了斑驳的树影。 春光甚好。可是她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只见大哥跺了跺脚,烦躁地说道:“这不是想不出法子来吗?不然,我还着哪门子急?” 李卓才心中涌上了一阵无力感。这些日子以来,他倒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可是…… 他都不知道怎么跟二弟说。 郑佥事与郑家三娘的喜好竟然全都相反。 郑佥事喜欢豪爽大气的武人,而郑三娘却喜欢儒雅文气的书生;郑佥事喜欢男子孔武有力,郑三娘却喜欢小白脸;郑佥事最是厌恶胆小怯懦之人,而郑三娘恰恰讨厌行动粗|鲁之人。 李卓才本来打算看看郑家父女厌恶什么人,就让孟韶扮成什么样的,可如今……扮成什么都不行啊! 孟韶被李卓才晃得一阵头晕,也坐不住了,索性站了起来,也绕着屋子转了两圈,突然灵机一动,道:“要不,我装病吧?就说我肚子疼,去不了了。” 李卓才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刚刚你还没病呢,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要是父亲请来大夫,立马就露馅儿了。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蒙混过关了,父亲没准儿会自个儿去把亲事定下来。到那时,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倒不如去郑家走一趟,见机行|事,没准儿还回圜。” 孟韶听了有些沮丧,话都没说,只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李泰又派小厮过来催了,兄弟两人只好一前一后出了门。 到了外面书屋,李泰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过来,沉着脸道:“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一点儿利落劲儿都没有?” 孟韶低着头,垂手站在门口不说话,李卓才忙解释道:“禀父亲,是儿子的错。是我非要拉着二弟,换了好几身衣裳的。” 李泰抬眼看了看孟韶,只见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兰草暗纹锦袍,虽颜色不算鲜亮,倒是簇新的。衬得他容色如玉,俊秀文雅,除了……有点畏畏缩缩,也算拿得出手了,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道:“走吧。” 孟韶垂手跟在后头,暗暗地捏了捏拳。她就说呢,怎么前一阵子夫人那样好心,专门给她做了好几身新衣裳,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今天早上,传话的小厮还专门嘱咐了,说老爷说了,叫孟小爷一定要穿上次做的新衣,免得出了门给老爷丢人。 父子三人坐了车,很快就到了郑佥事家,由知客的管事领了进去。 一见到孟韶,郑佥事就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个孟韶长得,简直就是可着他的厌恶来的。瘦瘦弱弱的,瞧那身子,如杨柳一般,瞧那腰,他一把就能给他掐断。还有那脸蛋儿,生得白白净净,娘里娘气的,连个胡子都没有,这哪像个男人?只怕穿上衫裙,没人能认出他是男人来。 郑佥事最厌恶这样不男不女的人了,可是架不住女儿喜欢。 原先他给女儿找的那些真正的好男儿,女儿一个都看不上。他本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成了亲再说,可是女儿寻死觅活的,夫人心疼女儿,也是天天跟他闹。 郑佥事无法,只好打消了强塞一个男人给女儿的想法。 前一阵子,有人给他提了顺明府尹李泰家的义子,说是在顺明书院念书,长得一表人才。因为家中亲人早亡,愿意入赘。 他确实有些动心。说实话,愿意入赘的男子,没几个好的。他给女儿找的那些,虽都是青年才俊,却没有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 他跟女儿提说了以后,女儿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反而催起他来了。 郑佥事百忙中好不容易抽了一天工夫,想见一见未来的女婿,却没想到这未来女婿长成这般模样。 不过,想着他既然从小养在李泰府中,又在顺明书院读书,也算是配得上女儿了,也就强自按捺下来,开口问孟韶一些问题。 孟韶知道郑佥事不喜懦弱之人,故意回答得结结巴巴的,缩着个肩,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模样。 惹得李泰频频朝她使眼色,还趁郑佥事不注意偷偷瞪了她两眼。 不过此种时刻,孟韶自然是不会理他,就只当没看见。反正他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当场呵斥自己。 孟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怎样让郑佥事看不上自己。 果然,郑佥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毛皱得,眉心都攒起了一个疙瘩。 就在孟韶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时,门帘响动,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穿一身海棠红缠枝牡丹圆领春衫,樱粉色绣折枝梅花长裙,头上戴着一整套的赤金镶红宝镂空雕花的五凤挂珠头面,脸擦得白白的,眉毛画得弯弯的,嘴唇更是涂得红红的。 孟韶差点儿没认出她来,这,这不是郑晴容吗?她出来做什么?还打扮成这个样子。 郑佥事见女儿突然进来,也吃了一惊。虽说他是武人,不像文人那样穷讲究什么规矩,可这种时候,女儿不叫自来,也确实是不像话。 他皱着眉斥道:“三丫头,你来做什么?” 郑晴容先朝父亲福了福,又冲着孟韶等人微微蹲身,行了礼,这才放柔了声音说道:“女儿那天在孙大人府上捡到了一条手帕,孟公子那天也在,怕是他不小心落下的,特意来问问。” 说着,将一条月白色绣梅花的帕子递到了孟韶手里:“孟公子,这是我在孙家园子里捡到的。当时那条路上只有你我二人,我就想这帕子必定是公子的。” 郑晴容一边将帕子往孟韶手里塞,一边还向他频施眼色。又小声道:“我帮公子洗过了,公子不会嫌弃吧?” 看着郑晴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孟韶一阵恶寒,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郑晴容是不是有病?她都表明态度,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了,她怎么还这样纠缠不休? 孟韶心中念头急转,她正愁着怎么弄泡汤这门亲呢,倒不如…… 一不做二不休,孟韶一咬牙,手一抬,一把将那帕子打落在地,怒道:“我最厌恶的就是月白色,怎么会有月白色的帕子?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如此不知廉耻?竟然借帕子来套近乎,须知我孟韶不是那样的人!” 郑晴容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孟韶,她没想到孟韶会当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叱骂与她,毫不留情面。 等她回过味来,羞愤难当,立时就掩面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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