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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世琅二进宫了,虽然这次是太子东宫,但压抑程度丝毫不低于宣政殿。他被两大汉一抬胳膊二抬腿地扔到太子面前,还没说上话就被太子来了个下马威。    “方世琅,你还真难请呀,连我这太子也得看你脸面不成?”    太子爷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方世琅一抬眼只能看见他的墨龙靴,还是厚底的,他又把眼往上面移几寸,目光顺着蜿蜒的龙纹到襟口,然后生生地止住了。    方世琅讨好地笑着道:“太子殿下,我没收到你帖子。真是收到了,我也没这个胆子不理呀。”    短兵相接,结果连眼都没对上。对手太怂,令太子很无趣,他冷哼,一生气,脸更显圆了。    “少来这一套,你就是扮猪吃老虎,我才不会被你假样骗了!”    “骗?我哪敢呀。” 方世琅皱眉苦笑。“太子殿下,您实在抬举我了。我真是猪,决不假扮的。”    “那就奇怪了,阿楚怎么会喜欢一头猪呢?她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呀。”    方世琅被这话问得猝不及防。俗话说:矮子精鬼,果然古人诚我不欺。他心虚,涎着脸笑眯眯地说:“回太子殿下,猪也挺可爱的,媳妇就好这口,嘿嘿。”    太子才不信这番鬼话呢,与晏楚青梅竹马,她喜欢什么样的人,他还不知道?    “欺君是要砍头的。”太子摆起他老子的气势。“你和阿楚怎么认识的,从头招来!”    方世琅差点动摇了,但一想到自己说出实情就等同于欺君,干脆半字不多说,背诵起他与晏楚的成亲史。他说得深情并茂,提到洞房花烛夜时还抬袖抹起湿濡的眼眶。    “太子,您有所不知,那晚有多激烈……”    太子爷脸青了,猛地拍起扶手,怒喝:“你这无耻之徒,竟然想以男女之事污我之耳。”说着,他腮颊驼红,两行鼻血悄悄淌了下来。    方世琅拧眉,打量其神色,一本正经地说:“太子殿下,我看你体热阳盛,要不要帮你把个脉,开些调理的方子。”    “不要。”太子吸吸鼻子,若无其事擦去鼻血。“你继续往下说,我等着听呢。”    “呃……刚才说到哪儿我都忘了。”方世琅为难一笑。“殿下要不下次吧,时候不早我也饿了。”    “殿下,宴已摆好,不知殿下何时用呢?”小太监问得很及时。    太子起身,颇有风度地与方世琅说:“正好我也饿了,你就陪我吃些吧。”    方世琅的如意算盘被打乱了,推辞不了,只得留在太子宫中用膳。眼下这情况,别说山珍海味,龙肉也吃不下,放在面前的精美佳肴,他一筷子都没碰过。    太子又看方世琅不顺眼了,哼声道:“你是看不上我宫里的膳食吗?”    “怎么会呢?羊肉馕、鱼脍、嫩春韭皆是美味。”    “美味你也不吃,你不是说饿了吗?”太子边说边往方世琅杯里斟酒。“我命令你把这酒喝了!”    方世琅见酒就害怕,上次差点因它毁去节操,这回只肯小口抿。    太子见状便道:“你是不是替人看病看多了,喝酒像在喝苦药。身为男人,要像我这样大口灌。”    他以身作则,咕咚咕咚连喝下一壶,方世琅不由赞叹其豪爽,可没想到太子酒量差,一壶下去脸就红得跟生肉团似的,眼神也迷离起来。    “喝,咱们继续喝。”太子酒劲发作,又灌三壶。方世琅也不劝,等着他烂醉如泥后溜回去。谁料太子喝醉之后竟然成话痨,不但不让方世琅走,还勾住他肩膀称兄道弟,哭诉起多年来的相思之苦。    “你有所不知,我和阿楚相识十四载,可谓青梅竹马。父皇已经答应我封她为太子妃,成我美意,偏偏就是你,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长得小家子气,还怂头缩脑的,哪里比得上我这个太子?!”    方世琅不乐意了,他认怂但不认丑,照照镜子还挺喜欢自个儿模样的。“我比晏楚高,更比你高。”    一句话扎心捅肺,太子酒疯更甚,“啪”地拍起案面,大喝:“来人,把他的脚给剁了!不对,把比我高的人都剁了!”    小太监们听后怕了,忙屈膝使自个儿矮半截,顺势再瞪了方世琅一眼。    酒疯子疯起来是要命的,方世琅摸出太子酒品差,立马住嘴不说话。太子打个酒嗝,话茬一扯,又说到晏楚。    “当年父皇带她来时,我们都以为是个男的,我还欺负她好几回,或许是欺负得太狠了吧,她竟把我摁在地上暴打,牙都打掉了。父皇觉得她练武更好,就让她去习武了,说来奇怪,见不着她之后我怪想她的,天天跟着她练,挨她揍也开心。嘿嘿……”    太子露出痴汉脸,两手托腮陷入往昔中。“不过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她喜欢杜若,只是那家伙身子不好,无福消受,结果阿楚就挑了你。别说,你和杜若有点像,咝……让我看看哪里像……”    方世琅心里咯噔,像是被只手捏紧了,当太子爷凑过来时,他似乎能从他眼睛里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方世琅,不过是个替代品。    “走开。”方世琅伸出五指抓勾住太子的脸,一把将他推远。太子醉得稀里糊涂,完全不知他这以下犯上之举,继续说:“我与阿楚这么好,你怎么能来拆散?再说你与她认识才多久,真到情深似海的地步?你若是肯走,我自然不会亏待,要官要钱要姑娘,随你开口。”    方世琅心里不舒坦,自觉被人小瞧了,就好比一个箭耙子讨厌别人说他是箭耙,但是太子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他半点都反驳不了。    “我岂是如此肤浅之人?”方世琅维护他的小尊严。    太子眉间浮起怒色,一转眼怒气又变成可怜相。他抓住方世琅的袖子,像只猫儿顺势攀上他胳膊死抱住不放。    “你就不能发发慈悲,可怜我这痴情人吗?你非得棒打鸳鸯,让我俩如牛郎织女不能相守吗?”    太子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把方世琅的袖当成帕子擤鼻涕。看他欲生欲死,为情所困,方世琅不爽归不爽,但心还是有些软了,反正晏楚不喜欢他,他何必占着这个坑?不如回寨里继续当个小郎中,过起清闲日子。    “你别哭了,哭得我也难受了。”方世琅把太子的脑袋推开。太子又黏上来死缠着。“那你肯不肯走?”    “走哪有这么容易。”一不小心方世琅说漏嘴,连忙改口:“我走了,媳妇会伤心的。”    “不会不会,我纳她为妃,以后她就是皇后,她不会伤心。”太子爷拍着胸脯,洋洋自得,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至高无上的权力更诱人?    “那……让我想想吧……”    “什么?还用想?”太子变脸如变天,一把揪起方世琅衣襟,眼瞪圆如铜铃。“今晚你就走,不然的话下次我再逮到你就把你切成一块一块!回去你敢告诉阿楚,也是死路一条!”    方世琅被吓着了,秒怂。回到将军府后,他就闷在屋子里不想见人。晏楚也不会来找他,反正他们是挂名夫妻,各玩各的。    方世琅接受了自己是个小人物的事实,他开始默默理包了,收拾起最爱的医书和药草,打算趁天黑之后回南疆去。    不知怎么的,今天府里很安静,也没有阿火阿炎的吵闹声,到了夜黑时分,这片院子更是像古墓,阴森森的。    方世琅心慌得厉害,坐在凳上腿抖个不停。他想若是不跑,真被太子找上门怎么办?将军再大也大不过太子不是?但……若真是跑了,被将军逮回来怎么办?她削人头跟削萝卜似的,万一没削准,把他脑壳削掉一半,那得死得多丑?    权衡利弊,方世琅依然拿不定主意,他考虑到太子深情,如果真与晏楚成了一对,说不定会看着他退位让贤的份上,说服晏楚不取他小命,所以……    方世琅背上药箱决定跑了。    夜如墨,树影重重,就像干枯的手从方世琅身上抚过。方世琅做贼心虚,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走正门,只敢爬墙,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过一道坎,可定睛一看,好像爬错了。    这里是哪儿?    方世琅傻眼了,有点落到网兜里的无助感。他摸摸后脑勺抬头辨东西,伸长脖子就看见一片荷塘浸润在如霜月色中。    池上有一叶扁舟,舟中点缀着一抹白,仔细瞧去,原来那是姑娘的襦裙,如纱似烟,随风轻扬。白裙里的姑娘像卧于云端之上的神女,乌发玉肌,秋眸盈盈,柔中轻含几点愁。    方世琅看呆了,没想阳气这么重的将军府还藏着这般可人儿,他被只无形的手勾了过去,踩上湿泥不自知,脚底一滋溜,整个人扑进荷塘里。    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轻而易举抓住他后襟,凌空把他拎到小舟里。风过,如镜池水多了道痕,浅浅的,悄无声息。    方世琅缓过神,看见晏楚穿着月白色的裙,螓首蛾眉,松髻半散。头一回没见她冰冷的铠甲、沉色的袍。方世琅以为是梦掐了下她的脸,不疼;再掐了下自己的脸,很疼!    “阿……将军……你这是……”    “这是我要问你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晏楚蹙眉,十分不悦。    方世琅一吓,莫非……难不成……撞见自个儿媳妇与人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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