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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世琅与看园小童已经混得老熟了。阿鹤在方世琅的红枣滋润下日渐圆润,大有胳膊往外拐的意思。    方世琅听他质问狂摇头,之后不忘塞阿鹤几枚蜜枣。“什么故意不故意。你家霸王锤欺人太甚了。”    “我是说你知道将军在这儿,掐着时机,故意跑来吼一嗓子。”阿鹤眯眼笑,一副小孩儿促狭样。    方世琅不语,又塞他几粒枣,无关痛痒地扯段废话后就走了。    自这声吼之后,韶玉就不来找方世琅麻烦了。韶玉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物极必反。玩得太过反而让晏楚不高兴,这就没必要了。    五月天,都城渐渐热了。将军府中的香樟无精打采耷拉着叶子,风起时方才不情愿地动几下。    方世琅不喜欢这么葱绿的玩意,特别是它罩在他脑袋上的时候,可这些日子热,大伙都躲在树荫下啃瓜,他一个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显得太怪异。    “世琅,快来!这瓜甜得很。”阿火、阿炎、韶玉齐刷刷地朝他招手,还特意让出片大绿荫给他坐。    方世琅盛情难却,于是就搬个矮凳坐到他们之间啃瓜解暑,吃着吃着就觉得背后凉飕飕,回头看就见韶玉的爱宠,通体乌黑的阿炭,在朝他吐信子。    略略略……略略略……    方世琅拧起剑眉,趁韶玉小解的时候,他拿出郎中的钻研精神捏住阿炭七寸,把它拎到众人面前。    “我跟你们说,这蛇浑身上下都是宝。当初我在山上采药,遇到过碗口大的青蟒,胆有这么大。”方世琅边说边拿劈瓜小刀在阿炭身上比划部位。阿炭一下子老实了,信子也不吐了,豆大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世琅。    方世琅一笑,继续道:“在南疆蛇多,一般蛇皮、蛇胆入药。蛇肉用来煲汤或烤,那味道……真是鲜香呀。”    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阿炭狂吐信子,终于把它的主人盼来了。    “方世琅!你拿我的阿炭做什么?!”韶玉失了仪态,横眉竖目,漂亮的脸蛋几近扭曲。    方世琅不明所以,很无辜地说:“我在和他们说蛇的功效。天热,来碗蛇羹最好了,清火明目。”    “清火明目也别拿我的阿炭!快把它放下!”    方世琅无奈,对着阿炭的豆子眼小声说:“今天就放过你,以后你得小心了。”说落,他把阿炭放回地上。阿炭狂扭着蛇身攀上韶玉的腿,直往他袍子里钻。    方世琅说:“韶公子别生气。我不过拿阿炭他给他们比划。”    “不许你欺负我的阿炭,明白吗?!再看到一次,我砸碎你脑袋!”韶玉真生气了,不过他人长得美,再怒也是张令人惊艳的妖艳脸,终究少了几分气势。    方世琅很狗腿地拉过矮凳请他坐且笑嘻嘻地说道:“韶公子,你这板着脸会有皱褶的,脸就不好看了。”    话音刚落,韶玉果真不摆臭脸了。经过多日相处,方世琅也摸透他的底,除了晏楚,阿炭和脸是韶玉最稀罕的两样东西。既然明里斗不过这姓韶的,暗地里还是得挣扎几下的。    硝烟平熄。众人吃完瓜依然觉得热,不知谁说了句:明日去终南山小住几日。大伙一致道好,稍作商量后就定下了。    晚上,阿炎特意找上方世琅,让他明天把最好衣裳穿上,打扮得光鲜点。    方世琅觉得怪,不就出门去避个暑,还对着装有要求不成?他没把这事放心上。他的小厮墨竹和青叶倒煞有介事地替他理几件十分亮眼的袍子,顺便给自个儿也备上美衣和发巾。    “郎君明日可不能贪睡。咱们要早些起来,不能被别苑的人给比下去了。”墨竹和叶青尽心尽责,熄灯前都不忘提点。    方世琅一头雾水。到次日清早天蒙蒙亮,他就被两小厮叫起来,先洗漱整发,再穿上水色冰丝锦袍,然后腰束玉革带,悬墨玉双鱼佩。拾掇好之后,墨竹和叶青手抵下巴足足看了他半刻钟,嫌不够又叫来绛雪。    绛雪挺着傲人丰胸进门,一看到方世琅顿时目瞪口呆。缓过神后,她眼泛秋波,粉腮娇红,欢喜又害羞地点点头。    “好,就这样了!”墨竹与青叶犹如沙场战士,傲气凌然地引着方世琅出门了。    方世琅依旧不敢骑马,他骑上小骡子跟在队后,比别人都矮去半个头。起初他并不在意,然而当将军府大门徐徐打开之后,他一下子傻了眼,终于明白为何要打扮光鲜了,这根本是在“赛花”呀。    将军府前人山人海,热闹得犹如元宵灯会。人群中有人叫嚷一句:“晏将军出来啦!”话落,女郎公子纷纷拨长脖子,有几个还攀在瓦墙上,只为一睹晏楚风姿。    晏楚骑赛雪入城道,一身月白袍干净利落。她朝街边众人拱手揖礼,引得尖叫连连。女子仰慕,男子敬佩。她就个是男女通吃,老少不忌的魔物。    看媳妇这么受欢迎,方世琅也觉得脸面有光,只是……在晏楚边上的人不是他。    “玉郎……玉郎!”    队前,韶玉与晏楚并驾齐驱。他穿着招摇的粉红孔雀锦,头戴赤玉冠,肤白、粉颊,眼梢泛起风流媚气,也是个男女通吃的货。    韶玉一过,尖叫更响。香囊美玉如雨下。女郎们争相窥其绝色。    火炎二人长得英武,五官极深邃,深受美妇喜爱,收到香囊鲜果也不算少。相比,方世琅就惨了些,他的骡子比人矮,跟着后边就像小鸡跟着鹅,完全没气势。好不容易听见有人在叫“阿郎!阿郎!”他兴奋回首,一对眼,那人却说:“叫错人了。”    方世琅郁郁不乐,往前看去,晏楚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仿佛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何尝不想离她近些?    方世琅鼓足勇气踢踢小骡子。骡子一路小跑至队前。方世琅抬头朝晏楚莞尔,抽出腰封上的折扇递过去。    “太阳大,拿它遮遮。”    “多谢。”晏楚接过,眉眼一弯,笑得比烈阳更绚目。    方世琅心满意足,意气奋发地去了队首,领着众人走错了城门。好在僻道更近,而且还有个小茶铺,方世琅这才免于一场群殴。    到终南山已过晌午。晏楚长途惯了,半天功夫根本不觉得累。她手底下个个都是有功夫的,下马时英姿不减,还有说有笑地打闹一番。惟有方世琅,腿软腰也酸的,爬下骡子后感觉半条小命都没了。    “方世琅,你没事吧?”晏楚对他还是有几分关心。方世琅心里暖洋洋,抹去额头上的汗,微微一笑。“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帮忙把马栓好吧。”话落,晏楚拍拍方世琅的肩,给他一个“你行的”的眼神。    方世琅沦落到了当小厮的地步。他没反抗,按晏楚的话去拴马,只是找半天没找到马棚,问马夫,马夫说:“马棚还要往南几里。将军的马就栓在这儿吧,把其它几匹运货的送去就成。”    马棚没事摆这么远干嘛?方世琅心想走也能走到,但马夫却硬要让他骑马赶。这十几匹马,一窝蜂地赶去马棚,难度得多大呀。    方世琅决定骑自己的小骡子,谁想小骡子脾气上来了,死活不肯动。方世琅只好退而求其次,挑匹矮小且温驯的马爬了上去。刚坐稳,身后忽然响起马鞭声,马儿立起长嘶,驮着方世琅撒腿狂奔。    方世琅吓得上下牙打颤。他勒紧缰绳让马停下,可马儿越跑越快,完全不听他的话。    “吾命休矣!!!”    方世琅喊出临终遗言,飙泪时蓦然瞥见身边多了道白影。他微怔,先把鼻涕吸回去再定睛一看,竟然是晏楚。白马疾如风。她发间锦带随风舞。飞驶间她还能侧首朝他笑。    方世琅被这抹无邪的笑迷住了,渐渐忘记自己是在马背上,一心只要追上那道白光。    “来呀,有本事就追上我。”    晏楚快马加鞭。    方世琅深吸口气,狠夹下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飞窜过去。“瞧,我赶过你了!”他得意挑眉,越骑越快,一眨眼就超过晏楚好几里。    “别再过去了!那里有深潭!”晏楚大喊。    “什么?我听不见……”    方世琅回头,只见晏楚不停摆手,他以是她是在与他打招呼便松开一只手挥摆。忽然,马儿嘶鸣。方世琅缓神往前看,一片深潭近在咫尺。他来不及刹,一头冲到潭里。    方世琅成了落汤鸡,挣扎半晌,很狼狈地爬到岸上。他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听到夸张大笑,抬起头就看见晏楚捧腹歪靠在树边上,捶胸顿足又拍大腿。    方世琅也觉得怪好笑的,只是眼下笑不出来。他起身挤去下摆的水,尴尬地朝晏楚咧嘴。    晏楚笑够后,拿出汗巾递过去。“擦个脸吧。”    这么个时候,她不是沙场大将了,是闺房中的俏丽姑娘,是那叶轻舟上的婉约美人。方世琅怦然心动,他拖泥带水地伸出手,轻捏汗巾角,想把这辰光留住。    “将军,你在这儿呀!”    寂静中传来阿火的声音。方世琅与晏楚不约而同松开手。汗巾掉到了地上。    “什么事?”晏楚神色自若,两手负于身后转过身去。    方世琅弯腰捡起地上汗巾,再抬眸时就看到一张生人脸,白如美玉,精如雕刻,眼耳口鼻都长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浓,少一分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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