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谢元娘原有了一些睡意,刚打发了小菊,褪了衣物想上床歇息,眼睛不经意撇了眼门外。 门上映着两个黑色的影子,仔细看来,似乎是在小声说话,小菊的身影她是认识的,另一个,看起来很陌生,她确信她不曾熟悉过。 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找她? 她心里疑窦渐生,尽管有了睡意,还是走到衣架旁取了件衣服披上,“外面是谁?让她进来。” 什么时辰了,还有人不识趣跑来这里打扰小姐的休息。 小菊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爽,就小声地呵斥面前的小丫鬟几句,又怕吵到谢元娘令她更加无眠,就想拖着她找个僻静的地方好打发她回去,刚把爪子抬起来,还未拎起她的衣领,谢元娘已经开口了。 见到小丫鬟眼里一喜后,她无声地警告了她一下,再开口:“小姐,有个小丫鬟突然闹肚子不安生,怕她吵到您睡觉所以就训斥她几句,吵到您了么?那我这就带她离开。” 谢元娘一瞬间觉得她快无语了,小菊变得也太圆滑了,懂得睁眼说瞎话了,但是借口太拙劣了。 她就耐着性子再度开口:“将她带进来,我有话要问。” 小丫鬟刚一进门就行了个大礼,然后急急禀告道:“大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什么?”谢元娘腾地站起来,紧张之色溢于言表,“她是怎么回来的?可有人见到?身边有谁吗?” “只有二小姐一个人。”小丫鬟虽然疑惑谢元娘的反应,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今晚是奴婢负责守夜,刚打了个盹,突然就听到二小姐的房里有异响,奴婢被吓得差点嚷嚷起来,犹豫了好久才提着担心打着灯笼进去,却发现二小姐躺在地上。屋里没点灯,乍一看之下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叫嚷起来吵醒了其他的人,大家一起过去看了之后才发现是二小姐,奴婢这就赶着回来禀告您了。” 她说完,觊觎了谢元娘一眼,又像怕被发现一样迅速垂下头。 谢元娘就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语气明显已经轻松了许多,“她没事吧。”得到小丫鬟的肯定后,她又道:“没事就好,等明天她醒来我再去看她,而这期间,你们要好好看着她,再让她跑了,我一定饶不了你们,这次就算了。” 小丫鬟跪到地上,对谢元娘千恩万谢。 谢元娘就抬手淡淡道:“没事你就先下去,我累了。” 忧心了几天,再加上睡觉不足,此时完全放松下来后竟觉得无比困。 小菊在服侍她睡下前听到她喃喃自语地咕哝着一句话,“他总算言而有信,还好没被人发现。” 没头没尾的,小菊真心想不明白谢元娘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干脆认为她是因为太累了产生了梦呓。 再看一下她的睡颜,发现她的嘴脸此刻却是淡淡地勾起的,一个算得上是愉悦的弧度。 由于小菊没去扰她,顺带吩咐了院子里的丫鬟都不许发出太大的声音,谢元娘这一觉竟睡到了辰时。她醒来,太阳已经透过窗户的薄纸射到床边的地面上。 她大骇,顾不得许多,赶紧吩咐来小菊替她穿衣打扮——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她必须多争取时间。 谢元娘找来翡翠,悄悄在她耳边交代几句,慎重道:“按我的吩咐去办,我在怜香院等你。” 翡翠心里兴奋,谢元娘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吩咐她了,她还以为被遗忘了,又得了小菊的警告,不好去打扰,此时见谢元娘吩咐她去办事,说明她还很重用信任她,连说话都不自觉溢出开心,“奴婢省得。” 小菊望着她小跑出去的身影无语了,“她也太兴奋了,也不怕办砸了。” “随她去吧。”谢元娘就微微笑起来,“也把她晾在一边够久了,这孩子已经够寂寞的了,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不该逼她太紧。” 小菊诧异:“小姐,我总觉得……”她支支吾吾地:“你从昨天回来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说话的口气。还有,您以前的笑是沉重的,就好像是很勉强地扯出来一样,而现在,您是发自内心的笑出来。小菊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您,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喜欢我这样?”她不答反问,“难道这样子不好么?” 小菊就恨不得将双脚也摆出来,她连忙摆手道:“自然不是,小姐您能想开是最好不过了,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劝您,您实在是太辛苦了,其实好好的,像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你也这么觉得?”谢元娘突然很想知道答案,“可我已经快忘记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了。” “也不全是。”小菊不知道该怎么说,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才挑拣着其中的话来讲,“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只是我不喜欢小姐在我面前也还是这个样子,我看着都替您心疼。” 谢元娘一下子恍惚起来,她想到了顾流年的话,他也是这么说的,因为曾经被伤害过,所以不知不觉中就把原来的自己冰冻起来,不管对方是谁,她永远是带着一层面具,有事就埋藏在心里,将众人隔绝在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出来暗自舔拭伤口。 这种日子,她是真的觉得过得好累。 是她错了,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小菊见她没反应,还以为她生气了,就轻轻地拽着她的袖子,怯切道:“倘若您觉得小菊说得没道理,就忘了吧,只要您觉得是对就行。小菊只是胡说八道,您千万别生气。” 眼前的人,是陪她一起共患难,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人,她从没考虑过自己,一心只系在她身上。 不期然的,谢元娘就想起小菊前世因她所受的遭遇,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太自私了,说什么要好好待她,其实她只有想到自己,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把她完全忽略了,反过来还要她替她担心,她是真的很不应该。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席话,如果不是顾流年的“责怪”,她至今还处于自己的世界里。 她就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会呢?我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是我忽略了身边关心我的人的心情了,是我不该,你们一言点醒了我,我应该好好感谢你们才是。” 小菊就差没感激涕零了,“怎敢受您的感谢,这些都是小菊应该做的。” “别说什么应该不应该。”她道:“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一般丫鬟看待,以后在我面前你可以言语无忌,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这个……”小菊犹豫了一下,爽快地点头答应了,“不过小姐,到底是谁让您改变了?” “呃!”谢元娘被噎住,一时之间,不说不是,说了更不是,“和你一样,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她说完,走开,带着微微羞涩的心。 小菊就站在原,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想:她爱多管闲事吗? —— 谢月还没醒,躺着床上一动不动,像极了一个活死人,怜香院的丫鬟紧张得吃不下睡不着,就眼巴巴地等着谢元娘过来。 看到谢元娘就像看到了流星,一时间,只听见扑通扑通膝盖跪地的声音,“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二小姐好像快不行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胡说八道些什么?”谢元娘轻声呵斥,“她不是已经好好地回来,好好地躺在里面吗?再敢无中生有诅咒主子,仔细你们的皮。” 于是,众丫鬟闭嘴了,谢元娘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汀兰是里面最平静的一个,谢元娘让她跟着她进去卧房里,问她:“仔细检查了么?情况如何?” 她说的话很隐晦,汀兰却听懂了,老实地回答:“奴婢昨晚已经彻彻底底地检查过二小姐的身子,没发现任何任何痕迹。” 谢元娘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谢月在韩子砚手里两三天,居然还能保住她的清白之身,是韩子砚太君子还是他对谢月已经没兴趣了? 第一种假设是不可能的,所以第二种也不可能,韩子砚既然不是君子,那么即使谢月在他手里,他自然不会顾及她的感受。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么? “你可看仔细了,二小姐可有受过什么虐待?” 汀兰摇头:“这倒没有,除了至今还未醒来之外,二小姐没有任何异常。” 谢元娘沉吟不语,半响,她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我有事再唤你。” 汀兰走到门口,回头,诚恳地望着谢元娘:“请大小姐务必救回二小姐,别耽搁了病情。” 谢月一死,怜香院的一干丫鬟婆子均会受到连累,轻则逐出府去自生自灭,重则没了性命,也难怪,汀兰和其他人会那么希望谢月能安然无恙。 谢元娘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奇怪的是,呼吸正常,和睡着的人没什么两样。她就纳闷了,顾流年究竟把她怎么了。 正想着,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翡翠回来了,谢元娘没等她进来就问:“如何?罗四怎么说?顾公子有没有提起二小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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