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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鳌拜他——”康熙亲政不久后的某个午后,在慈宁宫花园鱼池旁踢毽子的佟懿儿见穿一身浅灰色暗团龙纹常服的康熙怒目圆睁,气鼓鼓地杀进慈宁宫来,根本没有留心表妹的存在。    变声期的男孩大吼大叫很容易变成公鸡嗓。听到这样的声音,跟在康熙身后溜进太皇太后寝殿,躲在大红柱子后面偷听的佟懿儿好半天才憋住了笑。    “我都听说了,你那么大声音干什么,没有半点皇帝的样子!”太皇太后端起青花大瓷碗喝了一口苏麻喇姑亲自熬煮的奶茶,言语中对自己刚刚登基的孙子充满嫌弃。    “朕还有什么皇帝的样子!”康熙毕竟是被祖母训大的儿皇帝,听到太皇太后如此严厉的斥责,他抹了抹眼角,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在右手边的前沿炕上坐下,委屈道,“今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他就站在朕的面前,抓着朕的胳膊肘逼迫朕下旨杀了苏克萨哈!朕、朕还没下过杀人的旨意呢——”    “像这样?”佟懿儿眼见着太皇太后斜眼冷笑一声,瞬时用粗大的手掌一把捏住康熙的胳膊高高举起,吓得大气不敢出。    “嘶——疼……疼!”佟懿儿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跟太皇太后这个女汉子比起来,康熙根本不够瞧的。太皇太后慢慢松开手,康熙立即抽出有些泛青的右臂,轻轻按摩了几下。    “要么怎么说你现在生个皇子都费劲儿——就跟你阿玛似的,脾气大力气小!”太皇太后说起早逝的儿子,不由叹气。    “孙儿……孙儿不喜欢尼楚贺,也不喜欢塔娜!遇到心爱的女子,孙儿自然会让您抱重孙子的!”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允许旁人说自己“不行”,何况是万乘之尊的天子。屈辱感使康熙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早朝上所受的委屈。他毅然决然地站起来,挺直了腰杆。    “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怎么都成天介把什么‘心爱’放在嘴边?”太皇太后听了康熙的表态当然是不高兴的,她的脸拉得老长,“我问你——你玛法,你阿玛爱的那些女人,现在在哪儿呢?”    “都……都薨逝了——”佟懿儿听到这个直击灵魂的拷问,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康熙一个十四岁男孩,自然更是不堪一击,立刻认怂,低下高昂的头颅。    “皇后皇妃,都是襄助皇帝繁衍子嗣,成就大业的女人——你心里要关怀她们,体贴她们,这样才得长久。”大概是看在康熙还肯听自己教诲的份儿上,太皇太后的语气柔和了不少,“皇祖母当然希望你遇到个知心的人儿——但在那之前,咱先做好大清的皇上,做一个天子该做的,成不成?”    佟懿儿觉得太皇太后这段话简直太经典了,她只恨此时此刻没有纸笔,史书上没有把孝庄文皇后这段话记上一笔简直不要太可惜。    “可是——鳌拜不让朕做这个大清的皇上啊——”中二少年的本性很快就暴露了,问题又绕回了原点,“朕已经亲政了,为什么不让朕自己拿主意?”    “你喜欢苏克萨哈吗?”太皇太后内心估计已经崩溃了,但她依旧心平气和,随手拿起炕桌上的一册《三国演义》翻到第二十三回“祢正平礻果衣骂贼,吉太医下毒遭刑”那一回,摊开给康熙看。    “不……不喜欢。”康熙撅起嘴嘟囔了一声,会意道,“朕知道,借鳌拜那个匹夫端了苏克萨哈,是借刀杀人的妙计。当年曹操、刘表之辈就是这样借黄祖之手干掉祢衡的……可是曹操不是君子,朕要做一个君子!鳌拜毁了朕的名声,朕不该恨他吗?”    佟懿儿听康熙这样说,脸上渐渐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看来现在的康熙虽然有点二,悟性还是相当不错的,一点就透,好歹孺子可教。    “鳌拜怎么会毁了你的名声呢?今儿的事,满朝文武都瞅见了。将来后人评说,一定都是说他鳌拜的不是,怪他恃强凌弱,你将来若要除去他,那是圣君所为——鳌拜反倒给你添了光彩呢!”    姜还是老的辣,佟懿儿觉得要是清朝有辩证法这门学科,太皇太后一定是教授级别的存在。在她一番精彩绝伦的“课程”结束之后,康熙与躲在一旁的佟懿儿对她的佩服简直就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回去一定好好强身健体,好好跟着那帮汉人夫子学学子曰书云的本事,早日做个名副其实的皇上!”太皇太后的话果然很治愈,渐渐消散了康熙脸上的愁云惨淡。    “这样就是最好了——有空也多去尼楚贺、塔娜宫里坐坐,她们是你的后妃,你心里得装着她们。”太皇太后终于恢复了慈眉善目的表情,温柔地摸了摸康熙的额头,“还有钟粹宫里的马答应,那可是你亲自挑出来的大阿哥生母,虽然这个大阿哥是假的,可人已经跟了你了。”    闻言,佟懿儿不由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她做的梦是真的,承瑞根本就不存在。    “皇祖母放心,孙儿自有分寸。”    趁康熙信心满满答应太皇太后的功夫,佟懿儿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坐在妆镜台前的高脚紫檀大方杌上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语道,“佟懿儿,你的真身现在在哪儿呢?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发生的这些究竟是不是真的?难道——我的历史白学了?”    镜子应该不是一个通灵的东西,因为她一直坐到夕阳西下,真正的佟懿儿也没有“显灵”。    “佟格格,快随奴婢去坤宁宫——”太阳落山,四周顿时一片漆黑,忽然一盏明晃晃的宫灯吓了佟懿儿一跳。只见苏麻喇姑用白色丝帕蒙着半张脸,不由分说一把将佟懿儿抱起来。    “皇后娘娘,冰图郡王家的格格出花了,太皇太后吩咐奴婢把佟格格放在您这儿住几天,这些时就别去慈宁宫请安了。”    到了坤宁宫前殿,佟懿儿终于有了双脚着地的机会,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起因。    “苏妈妈辛苦了,臣妾遵旨。”尼楚贺梳着一字髻,头绾一条黑色镶玛瑙抹额,两耳戴三钳东珠坠子,身着杏黄绸绣兰桂齐芳衬衣,通体的大房气质扑面而来。这样一打扮起来,十四岁看着像二十四岁的,佟懿儿有点不敢认了。    “太皇太后怕我感染天花,她老人家不怕吗?”古语云“食不言,寝不语”,好奇心强烈的佟懿儿扒了两口饭就忍不住坏了规矩。    “太皇太后小时候得过了,就是苏妈妈救的。苏妈妈自太皇太后天花痊愈后就立下规矩,终生不吃药,一辈子不嫁人,保佑主子平平安安。”宫中上下人等没有不佩服太皇太后的,自然也没办法不佩服如同太皇太后的“影子”一般存在的苏麻喇姑。说起这位嬷嬷,尼楚贺眼里充满了敬意。    “是用芨芨草救活的吗?”佟懿儿想起《康熙王朝》里的桥段,不由兴奋起来。    “听说芨芨草是利尿的,没听说出花用它能治好的。”    佟懿儿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医学常识,平时有多余的时间像尼楚贺这样读读《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也不至于闹这么大笑话了,电视剧的情节怎么能当真呢?    “那现在治好天花靠什么啊?”佟懿儿知道种牛痘的方法是康熙掌权以后才开始有的,如果芨芨草没有用,她很好奇康熙当年是怎么挺过去的。    “靠命,咱们万岁爷是天命所归,总能逢凶化吉。”尼楚贺说起康熙,脸色微微泛红,这才有了一点少妇的娇羞。    “皇后姐姐很崇拜皇上表哥啊!”佟懿儿掩面一笑,觉得古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实在是不一般。    “小小年纪,胡说什么呢!”尼楚贺的脸更红了,她捏了捏佟懿儿面团团的脸蛋,半羞半恼道,“让别人听去了可怎么好——”    “朕是不是‘别人’?”康熙的嗓子果然有些哑了。宫女打了水晶帘迎康熙进坤宁宫东暖阁,正瞅见尼楚贺与佟懿儿玩闹,“听说有人很崇拜朕呐!”    “给皇上请安——”尼楚贺看见康熙,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起身请安时险些跌倒,一看就是许久没见康熙的样子。    “给皇上请安!”佟懿儿为了不让康熙将注意力放在尼楚贺的窘态上,立即也起身向康熙行了蹲安礼。    “懿儿你跟坤宁宫很有缘啊——上回在朕的婚床上睡了一觉,今天又来跟朕抢床么?”康熙抬手让二人平身,撩了撩袍脚坐在八仙桌一端的圆凳上坐下,意味深长地看着佟懿儿。    “懿儿不敢——”康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佟懿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上今晚要在这儿……安歇么?”尼楚贺的脸红到了耳朵根,独守空房这么久,康熙终于来了。    “当然了,已经很晚了,朕还能上哪儿?”康熙见桌上有一盘贡枣,随手抓了几个放在嘴里吃起来。    “懿儿告退,不打扰皇上表哥、皇后姐姐安歇了。”少儿不宜毕竟是少儿不宜,佟懿儿决定乖乖做几年小孩再考虑未来的事。说不定还没到康熙十六年她就穿回去了呢?康熙终于肯尽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这是好事。    “皇上,臣妾……臣妾伺候不周,请您不要怪罪。”康熙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和尼楚贺真正有肌肤之亲却是头一遭。尼楚贺脑子里装着儒家礼教的一套规矩,自然显得十分生硬。两人筋疲力竭地同被而卧时,依偎在康熙怀里的尼楚贺充满愧疚。    “你是朕的皇后,又不是苏小小、李师师,不必自责。”康熙完成了任务,踏踏实实闭上眼睛,心想终于可以对太皇太后有所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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