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挺沉,穆凝湘和杜鹃小心地抬着,又不敢走太快,怕上面粘的小东西颠散。虽然挑了近路走,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到,两人都累得胳膊酸。 随着一声轻咳,一道修长的身影绕过假山走了出来。 “凝湘,”楚奕钧笑道,“祖母等你等急了,我自告奋勇找你,还真把你找到了。你手里是什么,看着很沉,要不要表哥帮你拿?” “是奕钧表哥啊。”穆凝湘扯出笑容,“谢谢表哥,不用了。这是我给外祖母做的寿礼,我要亲自举着送去,这样才显诚心对不对。” 湛蓝晴空,金色阳光,俊雅公子眼波脉脉,衣袂随风飘扬。喜鹊枝头闹春,如此良辰美景,任哪个少女都会生出几分憧憬吧。 等会儿他就要去安抚他的颖柔了,并且,还会对她心生怨怼。 楚奕钧盯着穆凝湘鼻尖上细密的汗珠,下意识伸出手,伸了一半又放下。 “怎么就杜鹃一人陪着,橘叶她们呢?”他的声音冷了几分。 穆凝湘忙答:“她们都去外祖母那里帮忙了。我有杜鹃足够了,你别责怪她们,不然,吃亏的可是我啊。” 楚奕钧责骂秋凉苑的下人,那就是对楚夫人的安排不满意。叫仆妇们私底下议论表小姐娇气挑剔,岂不是给母亲丢脸。 “噢,是这个道理,我竟没想到。” 穆凝湘憨憨地笑:“多谢表哥这么关心我。” 神态谈吐与她从前一模一样。她要千万个小心,不能让楚奕钧知道她也重生了。 三个人在假山堆成的小路之间绕来绕去,楚奕钧跟在穆凝湘身后,呆呆地盯着她的背影。 浅绯蜀锦裙袄,裙摆绣着片片梨花,既喜庆又不失清新。腰间一枚红珊瑚禁步,垂下数串长长的彩珠,末梢缀着柔软的杏色流苏。珠子随主人的步伐时快时缓地彼此轻叩,清脆悦耳。 裙摆勾住了山石棱角,穆凝湘停了停,把它拽回来。楚奕钧咬牙看着,差点又伸手去帮忙。 这样的她,还不曾经历风雨,不识人心险恶......不,即便受伤害了也只是缩回自己窝里默默舔舐伤口。他摊上这样的好妻子,却把她辜负到红颜早逝。 ...... 花厅分两部分,西厅是以寿星楚老夫人为首的楚家女眷,及恭谨寒暄的雍容贵妇;东厅则是世家小姐们的天地。多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彼此也熟识,说笑打趣、莺声燕语的,比西厅热闹得多。 “你们表姑娘怎么还没来?”白菀柔问端着托盘的橘叶,“别是今儿还没好吧?” 橘叶尚未开口,白颖柔忙欠身帮她将托盘上的茶点一样样摆到各位小姐面前的小几上去,温婉地笑:“哪里能劳累橘叶姐姐。墨翠、芷兰,别光顾着玩哪,忒没有眼力见儿了。” 白家丫头赶紧帮忙,橘叶感激道谢,周围的小姐无不暗暗点头。白三姑娘就是比她们懂事,自愧不如。 白颖柔对于众人赞赏的目光已习惯了,扭头对孪生妹妹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这几天穆凝湘生病她们并没来看望,现在却问候她身体,不怕楚家人以为她俩故意不来么?傻妹妹。 ......不过,傻一点也好。好摆布。 白颖柔回想着祖父寿宴那天的失败,秀气的柳叶眉微微皱起。穆凝湘是她相中的,门第相貌不消说了,最难得的就是实在。比白菀柔傻得多,但凡有人对她好一点,马上加倍回报,这样的女孩子最适合奕钧哥哥了。 白颖柔十六了,明年就要出嫁。她自认楚奕钧的红颜知己,觉得愧对他。这辈子是当不了奕钧哥哥的贤内助了,帮他挑一个合适的,也算出嫁前为他做件好事。 她本来对这个计策很满意。多么完美。 “四妹,”她对白菀柔这样叮嘱,“你和凝湘妹妹沿着荷花池子那条路走,很快就能到戏台,不过要仔细路滑,昨儿才结冰了。” 这样不经意的暗示多巧妙。白菀柔对穆凝湘的嫉恨,她最清楚了。 她远远跟着,在穆凝湘落水后,同样“不经意”地透露给了白炜尧身边的下人。二哥对穆凝湘的垂涎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竭力掩饰。 白炜尧喜得抓耳挠腮,找了个借口就离席。她隐在一丛修竹后瞧着,满意地笑。等不可收拾的时候再叫楚奕钧英雄救美。反正二哥犯混也不是头一回了,不差这一次。 谁知,笑容还没收起来,就见楚奕钧纵身掠起,老鹰捉小鸡一般揪住白炜尧,大笑道:“白二哥这是做什么,猜拳输了还想脚底抹油溜走?没这么容易,兄弟们派我捉你回去,要重重地罚!” 白炜尧色胆吓破,吭哧半天也不知找什么借口,只得承认自己是躲酒债,垂头丧气地跟着楚奕钧回去了。留下白颖柔站在冷风四起的园子里慨叹。 奕钧哥哥这是没福气吗?上好的机会叫你放掉了! 她没有气馁,又去找白菀柔。结果,半途遇见楚奕钧,红着眼问她有没有见到穆凝湘,好像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他几时对穆凝湘这么上心的,她怎么不知道!楚奕钧还要她不可声张,免得坏了表妹名声。听他的口气,似乎猜到了真相,叫她心虚又心塞。 难道奕钧哥哥变心了?不可能啊。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白颖柔吃光了一块枣糕,郁闷地又拿一块,两排洁白贝齿狠狠咬下去。 不,她不能容忍。设计穆凝湘嫁给楚奕钧是一回事,楚奕钧在这个时候转而爱上穆凝湘,那是另一回事!她在楚奕钧心里,必须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心头宝,她为他深思熟虑,就是为了让他永远记住她的好。 西厅传来喝彩声,小姐们纷纷起立,“快看看去,又有什么好东西献了出来?” 白颖柔挽着妹妹,轻移莲步,随众小姐到了西厅。什么稀罕东西,难道比她绣的双面炕屏还好?那炕屏一面是福禄寿三星,另一面是麻姑献寿,楚老夫人最喜欢这些了,她的针黹功夫又那么精湛...... “哇!果然是好东西!真可爱呀!”白颖柔的思路被一群尖叫打断。 楚老夫人身边的紫檀漆几摆着什么,大家都双眼放光地围着,赞不绝口。外围是笑得腼腆的穆凝湘,看表情就知道是她送的。 须臾人群散开,白颖柔看见了漆案上的盆景,自己都忍不住惊呼。 那是一座五色碎石堆成的小山,摆成个“寿”的形状。山是青山,碎石沾满毛茸茸的绿苔,缀以点点红缨,彰显葳蕤丰茂,还有瀑布飞流而下。山间数户人家,竹篱茅舍,院里背着稚子的妇人,正晾晒衣物。门外是担柴而归的农人,身后跟着小猎狗,憨态可掬,正赶着黄豆大的鸡鸭归笼...... 礼物名为:寿比南山。 “好想抱回家!”小姐们都拍手,“太有趣了!穆姑娘,这瀑布水一直流,不会流光么?” “不会。山腹埋了个机关,水落到潭里又抽上去了,周而复始。” “这盆景打哪儿买的?”一个小姐问。 “我自个儿做的。”穆凝湘忸怩道,“我就爱琢磨这些,父亲常说我玩物丧志。” “哈哈哈,咱们女孩儿家,难道还要学男子做官。穆姑娘,你也帮我做一个嘛。” “那我也要!一起玩物丧志,嘿嘿嘿。” 小姐们争先恐后“下定”,贵妇们都乐了,白颖柔却越听越火。 不信就这么输给穆凝湘了!挖好的坑没跳进去,今儿还要独占鳌头。往年,哪次不是她白三姑娘艳压群芳? 席间觥筹交错,白颖柔盯着夺去自己光芒的穆凝湘,暗下决心。用完饭便拉着她说笑,在花园里随意走动,渐渐来到一处偏僻院落,两扇掉漆木门紧紧锁着,院墙破败不堪。 “这是到了哪儿,阴森森的,”穆凝湘环顾四周,“外祖母家太大了,我到现在都没转过来。” “我也不知道。”白颖柔害怕地说,“那咱们往回走吧,去找杜鹃她们。” 话音未落,院墙一角的破洞里冲出来一道黑影,牛犊大小,竟是头肥壮的黑狗,眼神泛着猩红的凶光,直冲穆凝湘奔去! 白颖柔尖叫,一把抱住了穆凝湘,后背完全露给疯狂的黑狗。黑狗冲势不减,眼看就咬上白颖柔的肩头。 “嗖嗖”两声,两块石头一左一右分别击中狗脑,齐齐穿透,疯狗惨呼倒地。 “凝湘!” “穆姑娘!” 两个男子叫着穆凝湘,从不同的方向冲了过来。 白颖柔脸色黑如锅底,穆凝湘却愣住了。怎么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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