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睁开眼，天色还早，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子里。伸手摸了摸额角，鸡蛋大小的包还鼓鼓的，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外屋里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她转头看了看，果然身边林翠芝的被窝里已经空了。 “晓雁，你醒了？” 林翠芝一掀蓝布帘子进来了，看到女儿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屋顶，连忙走到炕边，心疼地碰了碰她额头上的伤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还疼不？” 林晓摇了摇头。 林翠芝见她懂事，眼泪掉的更厉害了，“都是妈没用。” 转过头去捂着嘴，怕让女儿更难受，慌忙站起来，“我去给你做饭！” 快步走了出去。 林晓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眼角滑落两行眼泪。 她伸出手，昏暗的光线下，那只手纤细稚嫩。心念一动，手指尖凝出了一滴泛着淡淡白光的水珠儿。水珠晃晃悠悠，滴落在脸上，沾染了一片湿意，却带给她真实无比的触感。 林晓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丧尸横行的末世里死后，又能重活了一次！ 只不过，这次是活到了末世前她看过的一本书里。而且，这重生的时间，似乎也不太好。 因为就在这一年，许晓雁，也就是她爸爸以没有了共同语言为理由，抛弃了她妈，另娶了新欢。 这一年，她高烧，她妈万般无奈下去找她爸爸要医药费，却因为心神恍惚走在路上遇到了车祸，命丧黄泉。 这一年，她成了没爸没妈的孩子。 这一年，她8岁。 “晓雁，起来吃点儿东西吧。”林翠芝端着一碗鸡蛋面进来，轻声叫了一声。 林晓坐了起来，看着小炕桌上的面条，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扑进鼻腔，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妈”，两大颗泪珠儿落下。 “怎么了？”林翠芝见她哭了，立刻就着急了，连声追问，“是不是昨儿撞的疼了？” 林晓摇了摇头，“妈，我没事。” 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以后，我陪着您。” 林翠芝本来伸着手要去摸摸女儿的额头，听了这话，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过了很久，她才涩声道：“你爸昨天是喝了酒，胡说的。” “妈……” 林晓张了张嘴，她要怎么告诉林翠芝，这个时候许茂已经和他们学校的一个女同事勾搭上了？那个女人甚至已经怀孕了？ 她记得很清楚，书中林翠芝确实会咬死了不肯离婚的。可是结果呢？ 天亮后她奶奶会来哭骂打闹，她大伯母会趁乱偷走她爸妈的结婚证，林翠芝会“被离婚”。 她该怎么办？ “晓雁，你没事吧？”林翠芝见她发呆，颤抖着把她抱在怀里，“你放心，妈一定不会让你没有爸爸的！” 林晓无声地抱住了林桂芝。 她该感到庆幸，哪怕到了一本书里，她的异能还在。她决不会让林翠芝再如书中那般，在那条空旷的街道上孤零零地离开。 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动，林翠芝轻轻推开女儿，擦了擦眼角，“快把面吃了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妈，你也吃！” 一大海碗的面条，上头还有两个白胖胖的荷包蛋，自己的饭量可没这么大。再说许茂是昨天下午回来闹离婚的，从那时候起，林翠芝就水米未进了。此时她看上去憔悴得很，尤其是眼睛周围都是青黑，眼皮红肿得厉害。她到现在还记得，在午饭前，她奶奶和大伯母就会上门来，砸了她家的锅，扔了她家的被，大闹了一场后，还偷走了许茂和她妈妈的结婚证。 林翠芝现在这个体力，怎么应付得了那婆媳两个呢？ 只是林翠芝哪里吃的下饭？ 离婚，对于一个农村的女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从心眼儿里不愿意相信许茂会抛弃她，可是昨天傍晚，他回来提出离婚时候的冷漠模样，叫林翠芝心里针扎似的疼。尤其，他还狠狠推了一把上前去抱着求他别不要她们的晓雁！晓雁头上磕了老大的一个包，许茂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气冲冲走了。 这样的绝情，让林翠芝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妈不饿……” 林晓放下筷子，“您不吃我也不吃了。” “你这孩子……”林翠芝知道女儿是向着自己的，多少感到些欣慰。出去另外拿了一副碗筷进来，拨了小半碗鸡蛋面走，脸上终于有些笑模样了，“这回行了吧？” 林晓这才笑眯眯端起了碗，稚嫩的笑脸上，额角那鼓起来的青包看起来格外碍眼。 母女两个刚端起饭碗，外屋的门被大力推开，紧接着就进来了两个妇女。一个六十来岁，花白的头发挽了一个纂儿，头顶上还戴着个发圈儿，露出了横着几道深深皱纹的额头。另一个看着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颧骨略高，眉眼中透出一股子精明气。 “妈，大嫂……”看到进来的人，林翠芝连忙放下碗站起来，“这么早你们怎么过来了？” “哼，我们要是不过来，还不知道一早上起来你们这娘儿两个就吃鸡蛋面呢！”张淑芬横了一眼小炕桌上的苗条，阴阳怪气地说道，“妈这身体好几天了都不舒服，也没吃着一口鸡蛋啊。” 她是林翠芝的妯娌，比林翠芝大了十来岁，嘴甜心活，在许茂妈面前很会调三斡四的。 果然张淑芬的话一出口，许茂妈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可没那么娇气，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也不想想，丫头还能翻了天去？” 林翠芝苍白了脸，半句话都不敢回。自从她生下了晓雁，本来就不满意她的许茂妈就更加不满了，时常指着她鼻子骂，说是她绝了儿子的后，毕竟这年头要计划生育，尤其许茂还是吃公家饭的，更不敢超生了。 “我问你，茂儿昨天回来说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许茂妈是个豪横又霸道的性子，林翠芝向来怕她。 “妈……”林翠芝抖着声儿叫了一句，哀求道，“我和晓雁爸爸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能离婚呢？再说晓雁才八岁，离了婚，她要怎么办？” 她抽泣着，“求您说说晓雁她爸爸吧，他最听您的话。孩子不能没有爸妈啊……” “我说个啥？”许茂妈最看不惯林翠芝这动不动就哭的模样，乡下女人，哪个不是皮皮实实的？偏这个林翠芝就不一样，没结婚的时候就爱打扮，听说那会儿在家里做什么绣活儿，一年到头都不下地挣工分，一双手都比旁人白嫩。要不是这样，怎么能叫自己上过高中的儿子看上呢？许茂妈那会儿是死活不待见林翠芝，无奈许茂自己个儿就认定了这个女人。她也没办法，只能拿着结婚就分家来要挟，谁知道儿子还真的就同意了，跟林翠芝领了结婚证，小两口子几乎是净身出户的。 “我当初就说你和茂儿不般配。他那会儿好歹是个高中毕业的，你呢，大字都不识几个！我都堵你们家门口骂你去了，你还是死活要嫁给茂儿，如今叫我说个啥？” “茂儿现如今是大学毕业生，又在大学里头当老师，你除了种地还会啥？茂儿说得对，你们俩早就没什么可说的话了。这婚，必须要离！” “妈……” 林翠芝哀求，“晓雁还小啊……我不离，我死也不离！” “哎呀弟妹啊，不是我说，本来呢你们两口子如果过的好，我们也不好说啥。”张淑芬开口了，“可眼下你们是过不下去了啊。老二昨天回来就说，这婚他是非离不可的。他还说了，你要是答应离婚，他不跟你抢晓雁。你也想想，本来就不对等的俩人，往后日子怎么过？老二那可是大学的老师了，听说还挺受领导的看重，往后少不了出门走动啥的。他那些同事的媳妇肯定不是种地的，难道到时候就他一个带着个土里刨食儿的媳妇？你跟人家能有啥话说呢？叫我说啊，不如离了吧，趁着年轻，你也还能找个老老实实的庄户人。” 说着，就把手伸到了林翠芝面前，“你也别哭了，这年头离婚也不算啥难看的事儿啊。老二早起走的时候，托我替他劝劝你，得了，我知道你觉得没脸了，这事儿我去帮你办，怎么样？到时候咱悄悄的，你要是愿意就还住在这儿，要是不愿意想搬走也随你。没人知道，也就没啥可说的了。” 林翠芝不明白张淑芬为什么会这样热心地帮着自己去离婚，林晓却是知道。张淑芬有一儿一女，儿子许晓龙已经初二了，再过一年就中考，女儿许晓凤也六年级了。按照书里写的，许茂离婚后不久，这俩孩子就去了城里念书，所有的手续都是许茂给办的，一应花费也是许茂供的。后来许晓龙考了个技校，分到了一个效益不错的厂子里。至于许晓凤，因为成绩不好，勉强上了个高中，毕业后被许茂安排在了学校的的图书馆工作。 相比于早早就跑出去自己养活自己的许晓雁，这两个堂哥堂姐，可算是半辈子一帆风顺了。 眼下张淑芬这么急不可耐地跟林翠芝要结婚证，想来也是昨天许茂应了她，只要离了婚，就许晓龙许晓凤的前程就包在了他的身上吧。 “大娘，您干吗这样急着叫我爸妈离婚？”林晓看着张淑芬那张开开合合的嘴，心里头感到无比的膈应。明明是自私地为了自己，偏偏还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林翠芝好，这样的人脸皮也够厚实了。 “我爸妈离婚对您又有什么好处？” 冷不防听见这句话，张淑芬愣了一下，才一拍大腿，“我的老天爷啊，这好人是没法做了！我有什么好处，我能有什么好处？你个小丫头片子，就敢胡说八道了啊？” 许茂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回手就给了林晓一个耳刮子，“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林晓没提防，一个巴掌被打在了脸上，脑子里嗡嗡嗡的，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晓雁！” 林翠芝惊呼一声，过去抱住了林晓。 许茂妈狠狠一推林翠芝，还在骂骂咧咧地，“好好儿的孩子跟着你，教成了啥样了？就冲着这个，我儿也不能再跟你过下去！识相的就赶紧拿了结婚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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