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许茂说个明白，这话说得简单，但做起来很难。这么多年了，许茂就只带林翠芝进过一次城。就在百货公司里转了转，都没叫她往宿舍里去，就又把人送了回去。 这会儿，站在了长途车站门口，林翠芝就后悔了。 她两眼一抹黑，又带着孩子，可怎么找许茂呢？ 正在后悔着，身后就一阵喧闹声。林晓回头一看，一辆公共汽车刚进了车站大院，可能是有人中暑了，下车就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不少，但是真正帮忙的却不多。就连售票员，都只在车上扒着往下看。 林晓挣脱了林翠芝的手跑了过去。 晕倒的是个老人，看着挺瘦，黑红的脸膛。这会儿双目紧闭，大汗淋漓的。 “老爷爷是中了暑了，赶紧把人抬到凉快地方去！”林晓一嗓子，还真有两个人帮忙。好在这个长途车站就是个大院子，靠墙种了一圈的树。到了树荫凉地下，林晓手脚麻利地就把老人的衬衣扣子解开了。林翠芝递了水和人丹过来，趁着给老人喂水的功夫，林晓将异能凝成了几滴水，一块儿灌进了老人的嘴里。然后，又用小手拼命扇着风，嘴里念叨着，“您快醒醒吧！” 片刻后老人悠悠转醒，林晓欣喜道：“醒了！” “这小姑娘行啊！” “哪个学校的啊，能帮助别人真心不错了！” 林晓突然想起来了，她，还没上学呢！ 虽然说已经八岁了，但是她许晓雁原先长得有点儿瘦小。这会儿农村孩子上学又都晚，也没人在意。林翠芝刚把她往学校送的时候，人家老师还嫌她小，说让再等一年呢。 这下倒是省事了。反正，她是不打算和林翠芝再回到那个村儿里去了，倒不如好好打算一下，明年直接在城里上学。 老人清醒后，就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清爽劲儿。原先在车上那种心慌气闷，恶心欲呕的感觉都没有了。相反，从心底里，好像还有股子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只以为是吃了人丹的缘故，也就没多想什么。 还要去找许茂，林晓趁着人多就拉着林翠芝跑了。 长途车站门口，林晓还缠着林翠芝给买了俩包子。三毛钱一个，把林翠芝心疼得够呛。 然后母女两个一路打听着，一路找到了许茂所在的大学。 大学毕业后，许茂留校任教。他学的是中文，讲课风趣幽默，人又年轻，平常总穿的整整齐齐的。比如现在夏天，他一般穿着的就是白色的短袖衬衫，深色裤子，一双皮凉鞋擦得锃明瓦亮的。这样的风度翩翩，不但吸引了许多学生，就连好几个女同事，也都对他另眼相看。 因为还算受重视，许茂在学校工会里还担着职务。今年四月，学校里组织联谊的时候，他认识了秦晴。 秦晴家庭不错，她爸爸是市里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与那些古板的女同事不一样，秦晴热情开朗，能力不错。那次联谊活动，她就是兄弟单位的组织人。她对许茂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自从联谊会后，就展开了追求。先是来学校找过许茂好几回，甚至还主动邀请许茂去看电影逛公园，主动得很。 许茂从来没见过秦晴这样的姑娘，漂亮，港气，聊起天来滔滔不绝，好像什么话题从她嘴里出来，都多了好多趣味。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海誓山盟了。 秦晴在京城里上过学，思想比一般人要开放得多。刚确定关系没几天，许茂就彻底倒在了她的热情攻势下。六月初，秦晴说自己例假没到，恐怕是怀孕了。许茂从来没见过秦晴那么慌张，她说她爸妈虽然疼她，可管她也严厉。如果被他们知道她未婚先孕，不但她得挨顿教训，恐怕连许茂也得不了好果子吃。 为今之计，就只有尽快结婚了。 一方面忧心前程，一方面也确实喜欢秦晴，所以许茂才会急匆匆回了村里，向林翠芝提出离婚。 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秦晴才知道了许茂原来结过婚，甚至连孩子都八岁了。 一反常态，秦晴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愣愣地坐在了床上掉眼泪。 许茂挺心疼的，这两天就忙着安慰她了——秦晴本人他当然喜欢，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儿子呢！ 这天上完了课，许茂匆匆去菜市场里买了几条巴掌长的鲫鱼，打算给秦晴熬点汤，再做俩小菜。她胃口不好，这段时间吃的东西都少了很多，可得好好地补一补。谁知道刚到了宿舍门口，就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正站在他的宿舍门前。 “翠芝？”许茂吃了一惊，“你们怎么来了？” 他不是告诉了他妈，一定要劝林翠芝离婚。实在不行，就偷出结婚证来，到时候他找个人跟他一起，去民政局办个离婚证就完了么？ 听到声音林翠芝脸上一喜，回过了头来，“晓雁她爸……” 声音倏然而止。 她看到了许茂手里提着的网兜，以及网兜里的东西。 结婚这么多年，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许茂了。他爱念书，就算是寒暑假，也不怎么下地。而且他跟村里那些男人一个毛病，觉得男人就不该围着锅台转。他，哪儿会做饭买菜呢？ 以前林翠芝还听许茂说过食堂饭难吃，又没法子只能凑合呢。 “你，你这……”林翠芝觉得，天热的叫她难受，甚至头都有些晕了，一路走着找过来的疲惫，反而感觉不到什么。 手上一热，被林晓抓住了手臂。 林晓冷冷地看着许茂，看他尴尬过后就是焦急，甚至上前来特意压低了声音，“谁叫你们来的？地里头活儿那么多，纱活也不少，你们干嘛来了？还不快回去！” 正在说话，宿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秦晴走了出来。她长得确实漂亮，白净的脸庞，微微上挑的眼角，脸上还化了淡妆，眼里透出喜悦，“许茂，你回来了！” 然后，她就像小鸟似的，扑到了许茂的身边，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晚上吃什么？咱们可得快点，丽丽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晚上七点的！” 她身上穿了绿色的v领半袖蝙蝠衫，下面是一条黑色超短裙，乳白色的半高跟皮凉鞋，肉色的长筒袜。烫成了大波浪的头发用一条手帕拢在了一起，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子让林翠芝自惭形秽的时髦感。 “晓雁爸，她是……她是谁啊？”林翠芝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许茂提出离婚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可林翠芝觉得，她跟了许茂的那时候，许家又穷，他妈又在乡里有个豪横不讲理的名声。这些年都是她靠着绣活帮衬他，夫妻俩也是自由恋爱的，他不会变心的。 眼前，却又叫她不得不相信，许茂他真的另外有了女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林翠芝眼前一黑，腿上软了软，人就倒了下去。 “妈！”林晓大喊了一声，小炮弹似的冲过去狠狠推了秦晴一把，“臭不要脸的贱人！” 她的表现正是一个即将失去爸爸的小女孩的正常反应。反正，秦晴也算不上什么无辜。林晓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肯定知道林翠芝母女的存在。 既然知道，还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给林翠芝看，不是贱人是什么？ 经历过末世的林晓从来不觉得这个词放在许茂秦晴身上有什么不妥。抛弃妻女，破坏别人家庭，可不就是臭不要脸吗？ 秦晴冷不防被推开了，尖叫一声，差点摔倒，幸亏被许茂扶住了。 而另一旁，林翠芝却已经摔倒地上，林晓正趴在她身边，一声接一声地喊着。 这里是宿舍区，大学里很多老师都在住在这里。再往后一点儿，就是学生的宿舍楼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许茂与秦晴谈恋爱的事儿，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看到过秦晴到他的宿舍来。这会儿突然又看到了有别的女人带孩子来找他，都觉得新鲜的很，往这边探头探脑的。 林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抹眼睛，就扯着脖子喊了出来，“爸，你快来看看啊，我妈怎么了！” 许晓雁的身体还是个小孩子，却有一副好嗓子，这么一声，就让人都听见了，围了上来。 “许老师，这是谁啊？” 有个年纪和秦晴差不多的小伙子正好骑车路过，一条腿支在地上停了车，笑嘻嘻地问道。 许茂沉着脸不说话，轻轻推开了秦晴，小声央求：“晴晴，你先回去，晚上我再去找你。” 秦晴狠狠一跺脚，幽怨地瞪了一眼许茂转身就走。 许茂顶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把手里的网兜放在了地上，抱起了林翠芝。刚要往宿舍里走，又听见林晓喊上了：“爸，你把我妈带哪儿去？” 许茂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他原想着趁人少把这母女俩弄到屋子里去，林翠芝心软，好言好语劝劝，再说说自己的苦衷，兴许就能把她骗过去了。只要让她离开了城里回去，他就有把握再也让她走不出村子了。没想到，许晓雁儿又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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