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天地

今天是阴历七月半，俗称“鬼节”、“中元节”，是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时分，也是任何邪妄之事最易事半功倍的日子，万家选在这天进行百年来的最后一次邪炼赤霄，自然有它的理由。　　只可惜，一步踏错。　　　　要不是那些宾客逃离得太过惶恐，他们也许会发现万家大宅上漂浮于虚空中的人影。　　七月十五的月色下，清冷的华光笼在她身上，肩头雪纺的轻纱在夜风中猎猎翻飞，原本的一双杏眼竟也抿得狭长，勾成了一抹桃花。　　那双眼中漆夜银蟾，像是融进了宇宙洪荒。　　只消须臾一眼，就能让人无法自拔。　　　　她的手中，一把通体流光秦剑格外引人瞩目，剑上还有猩红的珠玉为饰，更显阴邪。　　　　万启山看到她的那一刻，脚下的气力仿佛被抽走，他的手指狠狠地嵌进了白玉石栏杆之中，支撑自己站定。最终，不得已咬着牙，脸色涨红地朝着那个浮在半空中的陌生的女子咆哮：“你是谁——？！”　　　　　“喔，不认得我了？”晚风带来一阵困倦的声音，虽是略显清越的少年音，却又极具摄人心魄的魔力——　　“万家囚了我百年，真是……健忘。”　　　　“——赤霄！！”　　　　她垂眸低笑，眼尾轻盈扬起，作势随意挥了挥手中的剑。　　只是抬手微动，一道破空的气浪就夹杂着排山倒海之息直向万家别墅主楼激射而来！　　　　浓烈有如实质的赤色剑光随着赤霄剑随意地一划撕裂了虚空，直直劈在万家山庄主楼之巅！　　　　滋滋滋——　　像是金属与金属之间刮擦磨砺的尖锐啸鸣，一道金灿灿的光墙骤然闪现在众人的头顶，整个万家的庄园都好似笼罩在耀目的金红光芒之下，两道强光猝然碰撞在一起！无法直视的光辉让在场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紧闭双眼，甚至抬手遮蔽，可是双手很快不得不改为捂住耳朵，因为来自穹顶之上的啸鸣愈来愈高频，愈来愈锐利，主楼上的玻璃窗和屋内的瓷器应声脆裂！　　　　噼啪。　　是真的有什么在裂开的声音，淹没在这一片交杂错乱之中。　　　　终于，剑气的余韵散去，主楼上金红的光芒渐隐。　　下一秒，万启山手上的玉镯碎了。　　裂成万千碎粒，再化作齑粉。　　　　“青阳玉骨！”伸手想要抓住半空中飞散的粉末，万启山失神地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望向天上那尊煞神。　　万家千载基业，底蕴当然足够丰厚。明成堂万家虽然不是本家，但也不容小觑，最显著的就是这一只青阳玉骨——当今世界，什么传家之宝往往不过是个笑话，然而万家人清楚，青阳玉骨是真真切切的传世法宝，破御妖邪千百载，已经逐渐凝练了出了护体的异能，可是，就被这么随随便便一挥剑——　　碎成了渣？　　　　“不堪一击啊。”　　悬在夜空中的赤霄下颔微抬，促狭地笑了起来，虽是女人的身躯，仍宛若修篁长身而立，哪怕一剑被挡下，他眼中的倨傲之色依旧不曾收敛一星半点。　　万启山单单看到了碎成齑粉的青阳玉骨，却没有看到青阳玉骨没有挡住的万家庄园。　　　　脚下的万家主楼，只在二楼露台的部分保留得完好如初，露台以外，像是海沟开裂，板块迁移，全都裂开了一道撕咬般的豁口！　　那一剑下去，万家山庄被劈成了两半！　　　　得亏万家在建这楼的时候投入了大量人力心力，这一时片刻，露台竟还安安稳稳没有倾塌。　　　　“祭炼了你百年，你竟然恩将仇报——”　　在巨大的压迫感之前，万启山终于感到了恐惧，他不得不把万家的功劳拿出来，妄图能从这个邪神身上看到半点转圜的余地。　　　　“祭炼？”结果半空中的人笑了：“明明是邪炼。”　　　　混乱成一片的废墟之中，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子弹出膛的声音在夜晚的万明山几乎响彻天际。　　　　飞速旋转的子弹向赤霄疾驰而去，就在要触及他身周十尺之时——　　赤霄剑刃一晃，一股气浪竟掀得子弹反袭了回去！　　　　开枪的人并没有却步，连续数十枪飞速开了出来，枪法卓绝，枪枪直逼赤霄而去。　　漫天弹雨扑面而来，赤霄有些不耐地干脆放下了剑。　　所有触及他五尺的子弹，全都像是射入了透明的水域中，慢下来，划拉出一道长长的白影，停住。　　　　因而此刻立于浮空之中的赤霄，身子一侧像是长了羽翼的骨架，几道白色的虚影绽放成花。　　他不屑地掀起唇边，“你们应该学得聪明点。”　　他未持剑的左手随意一推，那些凝滞在空中的弹痕像慢镜头回放般显现出片刻的颤栗，而后似暗夜焰火——漫天散放！　　　　足尖于虚空中轻点，几个眨眼，他竟已经闪至百米外那枪手的背后，反手握着赤霄剑，剑身隐去了一半的脸。　　属于少女的半边嘴角，那一抹晦暗笑意如跗骨之蛆。　　剑刃用最朴实的方式，从那人喉咙间冷冷割开，仿佛静止的黑白画面，侧面看去，登时血流喷溅向天。　　　　这一切不过瞬息。　　吞咽了鲜血的赤霄剑剑身上，红光陡然大盛！　　　　万启山早在子弹无效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一劫明成堂万家是怎么也躲不掉了，他不明白这一百年的极道血炼法明明步步谨慎，究竟怎么走到这一步，但现时的情势容不得他再多想，现在如果不拿出全力来压下赤霄，可能整个万家明成堂的分支都要毁于一旦！　　　　“剑阵！结剑阵——！”趁着赤霄杀死枪手的间隙，万启山压上白石栏杆，一跃而下，平日里与万启山打过交道的那些世家当家如果见到这一幕肯定会惊异万分，明明已过知天命的年龄，万启山的身子骨却比年轻人还要健朗。　　　　为了今天，万启山不是没有做准备。　　一声高呼，后园中竟有数十名万家子弟如流水般四散而来。　　　　被囚禁了百年的赤霄根本没有等待的耐心，黑红色的瞳仁和手中的赤霄剑同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