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每每想到老公爷总是有些伤心,闻言不再多说,只再三道教头劳苦功高,必要好好答谢才是应当,吩咐凤姐每位都要备了厚厚的礼,方着人送教头并亲兵众去前院吃酒。 贾母留了沈三七不许他往前院去,沈三七搀着贾母的手回贾母上房处,捡了些所到之地各处风光新鲜故事说与贾母听,沈三七言语诙谐,故事生动,每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有趣,贾母听了很是开怀。 至贾母上房,邢王二夫人落座,贾母坐在灰青松鼠皮铺垫的锦榻上,靠着紫金羊羔皮的抱枕,鸳鸯上茶,沈三七接过来摸摸手温亲递与贾母手中,贾母便笑,于邢王二位称赞七哥儿总是这么细心周到,邢夫人笑道:“这都是老太太疼惜孙儿,方总觉着他处处是好,七哥儿也确实细心,怪道老祖宗这般喜欢。” 王夫人附和道:“是呢,都是老太太慈爱,宝玉是孝顺的,却做不到这般周全。” 贾母听着不大好听,但她素来知道这个儿媳妇,况且宝玉是嫡嫡亲的孙子,只好作未闻,一笑罢了。 又想起七哥比谨哥还要大些,问沈三七:“你比谨哥还要大几岁,可曾婚配了,跟着谨哥这么多年,耽误了终生岂不是大事。” 沈三七脸色淡了些,面露感伤:“祖父的旧部郑公家里有位姑娘,原是双亲遇难投了来的,郑公为我与丁氏定了亲,本想着待回府来再去迎亲,可巧谨哥又去了海外,放心不下,我只能在瓜洲等,谨哥去时只说一年便归,未曾料到足有三年功夫,次年我不忍耽误丁氏花期,便由郑公请人做保,成了亲,没曾想丁氏这般命薄,三年好容易开了怀,生产之时因是双胎难产,伤了身子,半年多功夫,留了个嗷嗷待哺的哥儿姐儿,瓜洲路途甚远,谨哥儿又不知去向,我不敢通知府里,便也不曾回来报信,还望祖母多多担待,不要怪责。” 沈三七话未说完,贾母一把揽在怀里:“我苦命的七哥儿,怎么这般命苦,遇上一个好姑娘偏又去了,我哪有半分怪你的,怜惜都来不及,老太公若是知晓了,不知如何心疼呢。” 邢王二位并丫鬟无不掩面做个哭泣模样,沈三七尚好,毕竟是五尺男儿,贾母哭了好一会子,沈三七温言宽慰,贾母好了,又想起来,问沈三七:“哥儿姐儿呢,现在哪里,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安置在何处呢,不可被人冲撞了。” 沈三七回:“丁氏去了不到一年功夫,我恐他们有热孝了冲撞了祖母,遂并不曾带他们进府,安排了几个人去了母亲给我的庄子上。” 贾母急切道:“才夸你孝顺,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要紧的,还不快去把我的重孙并重孙女带进府里,他们若有半点不好,我饶不了你。” 沈三七做个失落样:“祖母稀罕我没有半晌功夫,现已要为了重孙子孙女问孙儿的罪,这喜新厌旧的功夫太短了些。” 贾母冷哼一声:“你这般不孝,重孙子孙女都不带进府里让我看看,可见是个不值得疼的,我还疼你做什么,耍宝都不能耽搁我见重孙子孙女要紧。” 邢夫人在旁亦道:“老太太说的很对,为着什么都不能委屈哥儿姐儿要紧,你们男儿家惯常粗心大意的,哪里知道这养孩子的精细之处,快快命人将小哥小姐儿带进来才是要紧。 沈三七无奈,只得唤人去府外别院带哥儿姐儿回来,邢夫人又说七哥儿年纪小不知事,吩咐了吴材家的一同前去。 贾母今日对邢夫人很是满意,赞许看她一眼,邢夫人微扫身侧拿着帕子面带慈爱的王夫人,内里很是得意。 贾母又命人请了凤姐来,安排沈三七认人,吩咐毕对沈三七道:“你的小弟弟唤作琏字,你离府之际他尚在襁褓之中,我将琏儿接到跟前抚养,为他娶了你二婶的内侄女凤哥,凤哥是个爽利的性子,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现她管着府里的事务,你刚回来底下人多,若有哪处不足,哪里不好只管找她,你这做大伯子的,见见亦无妨的。” 沈三七应了,凤姐本在外候着,闻听贾母相召,她虽是个爱说笑,不拘小节的性子,到底是女儿身,又是见府里干亲大伯哥的,平儿为她理了仪容,静静心进来了,进来只是略看了一眼,贾母对凤姐说道:“这是老太爷认的干孙,养在琏儿母亲名下的,他现在管着你大哥哥的事宜,七哥并谨哥刚刚回府,若有哪里不周到,或是怠慢,我是要拿你问罪的。” 凤姐泼辣惯了,听了这话立回道:“老祖宗且放心罢,若有半点不周当的地方,老祖宗尽管拿我的脑袋去下酒喝。” 贾母尚未言语,王夫人淡淡说了一句:“凤哥这性子也是难改,到底稳重些为好,这可是头一回见七哥儿呢。” 凤姐眼圈都红了,低着头不好分辨,又气又羞,今个是第一次七哥这个伯哥的,邢夫人自来看不惯凤姐一心奉承二房的态度,听到这种话,若依往常她只有看笑话的,偏偏七哥儿可是大房的,琏哥又是谨哥嫡亲的兄弟。 邢夫人虽不喜凤姐,到底是婆媳,同是大房的,脑子转几圈,看贾母不渝,大着胆子开口:“凤哥这脾气自来就这样,横竖七哥是咱自家人,不留心说笑一句倒也无伤大雅,性子这东西天生就是这样的,依我看来并不算失礼。” 话不大好听,意思却到位,贾母点点头,又对凤姐道:“好孩子,你往常在我房里说笑惯了的,今个是你姑妈关心你一番好意,无需往心里去。”凤姐应了,便要告退,三七在旁说道:“底下丫鬟婆子各色人都有,没几分本事还真压不住下面这群人,我倒看着弟妹是个能干的。” 凤姐脸上缓过来些,终是有些臊的慌,禀了贾母便自去了。 贾母对王夫人说:“你虽看着是凤哥儿是嫡亲侄女,心急关切,倒底该顾及她年轻媳妇家脸上不好看,你说话上头一贯不留心,七哥儿一直在外,久不回府,究根到底不是外人,不必这么斤斤计较,学那干小家子气的人做什么。” 王夫人仍是那幅和善面容,起身应了。 凤姐到了外屋,恨得咬牙,愤愤的想这才是嫡亲的姑妈,真是好姑妈。凤姐儿又不是傻子,有什么看不破的,这番缘由若是不知道因何而来,当真是枉托为人,固然有自个说话不大经心之故,王夫人难道当真为了侄女好心教导么!凤姐冷冷一笑,且看来日便作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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