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按奈不住,眼看捧在手心里的凤凰,上来便被贾谨斥责,心里窜着火上前对贾谨道:“谨哥儿有所不知,宝玉这孩子同你一样,是个多灾多难的,况他又年纪又小,老太太疼惜,不许他穿着太素净,未免折了福寿。” 贾谨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对牡丹道:“请二叔来,让二叔来同我分说,儿子不知孝道,是何缘由,我是荣国府嫡长孙,竟连叔叔儿子不知礼,教导都不成了。” 牡丹听了便转身去请,贾母大惊,王夫人已经失声哭了出来,凤姐走到房外,连忙拦住牡丹,直道:“好姑娘,略等一等。”凤姐在屋外听了六七成,待进屋来,姑娘们起身站在桌边噤若蝉声,贾母在劝谨哥儿不要生气,王夫人抱着宝玉痛哭,邢夫人同在谨哥儿处相劝,尤氏在劝解王夫人,贾环贾琮贾兰跪在地下,原来刚刚贾谨动怒,他们小孩子家胆惧,跪在了地上。 凤姐看这般形色,先使了丫鬟眼色让她们扶起哥儿,再着人打扫地面,方走至贾谨面前,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贾谨厌烦满屋哭闹杂乱之声,对邢夫人道:“太太,将祖母扶到床上去。”邢夫人温劝着贾母搀回桌上,贾谨将茶杯摔到地上,清脆刺耳的声音,震响了屋内的人,有那胆子小的丫鬟瞬时吓得一个哆嗦。 贾谨面色冷冽,对牡丹道:“将宝玉带到一边去。”牡丹是有拳脚功夫的,不顾贾宝玉挣扎反抗,无视屋内众人,捂嘴将宝玉带了出去。 贾谨神色淡漠对王夫人道:“二太太若是觉得委屈,不必在这里哭,吵了祖母安宁,二叔若是同样认为是我无理,我会去信给王节度使请他来断。” “谨儿”贾母闻得此语,竟有认定贾政徇私昏庸偏袒妻儿之意,这如何使得,岂不是要贾家大房与二房离心? 伤了叔侄情份,贾母先是大声命王夫人收声,然后命鸳鸯找宝玉来,宝玉进来,满脸委屈看着一向疼爱他的贾母,贾母心痛不忍,强压下去,一个孙儿哪有整个贾家重要,贾母和颜悦色对宝玉道:“宝玉,你是读书识字的,应知礼孝,你大哥哥教导的可对。” 贾宝玉抽了抽鼻子,小声应了个对。 贾母复又道:“既对,便去对你大哥哥赔礼,若不为着嫡亲骨肉血脉,这天下失礼的人何其多,怎不见你大哥哥教导不相干的人。” 贾宝玉到贾谨跟前,缩手缩脚的行了礼,怯声道:“多谢大哥哥教导,皆是我无心之过,请大哥哥宽谅。” 贾谨不语,对牡丹道:“茶具呢.”牡丹出去吩咐人去院子里取,贾谨对贾宝玉道:“知道自己错了,去抄十遍孝经给我,再附此事之经由感悟。” 贾宝玉垂头丧气的应了,又行了礼,方站到一旁。 贾谨这会道:“主子犯错,下人失职,宝玉房里的大丫鬟打十板子,罚三个月银米。”凤姐听道心里发苦,先看了一眼贾母的脸色,再看宝玉焦急忙慌的脸,宝玉脸上竟比刚才自已受训的时候,更急些,但贾宝玉已经吃了一回罪了,他这下知道,往日里老爷惩罚他,老祖宗母亲都能阻拦,谨大哥哥发话,老祖宗和母亲都救不了他。 贾谨看凤姐不动:“有什么问题?”凤姐颤了颤,看贾母并不言语,便去吩咐人了。 贾谨又看贾宝玉:“宝玉,你可有什么不满。”贾谨的声音平淡无波,贾宝玉如寒风袭来哆嗦了一下,低声道:“不敢并没有不满。“ 牡丹拿来了茶具,打开分拣放在桌上,翡翠如玉的茶斗,婴孩拳头模样的茶碗,上面刻着八仙过海的景,芙蓉听说要茶,亲自提着炉灶备下的水,又问过琥珀在外间炉灶上烧了会,以免走了一路沾了寒气,琥珀笑问芙蓉:“你们也太讲究了,咱府里的水不能饮吗?” 芙蓉轻点她额头,并不答话,琥珀向屋里吐了吐舌头,不再吱声。 贾谨将杯水烫洗,取出光泽耀眼的金盒,约摸手指大小,拿镊子夹了几个绿油茶卷放入翡翠壶,倒滚水于翡翠壶内,稍置片刻,弃浮茶水洒出,再入滚水,贾谨倒了一杯,起身奉予贾母。 屋内众人看贾谨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实在赏心悦目,将刚刚发作贾宝玉压抑的气氛驱散。 贾母未接茶之时,便闻到杯中兰香阵阵,再看杯中芽叶舒展,舒放成朵,两叶抱芽,或悬或沉,茶汤清绿,闻者肺腑舒畅,贾母知非凡物,脑海想起什么对贾谨道:“这可是猴云山魁”。 贾谨应了赞道:“果然祖母无所不知,西南边陲,燕山有峰高如天际,悬崖峭壁,峰峦抖立,人力不可攀登,我与七哥派遣灵活高手,半月余才爬了不过几百米,要再上却是不能了,山有猛虎野兽,又有猿猴群居,有一母猴,不慎跌落山脚,频死之际,产下只小猴,天寒地冻,眼看便活不成了,七哥怜惜生灵,寻了医者,替它医治,日日喂食羊奶,一日胜过一日的活蹦乱跳,养了大半年,把它放在山脚,看它入山林中,我们等了几日,正要启程,它自己跑下来了,看它遍体凌伤,应是沾染人族气息,为族群不容被驱逐。这货奸猾狡诈,后来偷偷溜上山之时,拿了包山魁出来,观它形态,应是去投族不成,便偷猴群珍物作报复。” 贾母听到这里大笑出声,邢夫人尤氏三春屋里的几个哥儿都笑了,宝玉也笑了,独王夫人木木的,自坐着,也没人踩她。 贾母道:“怪道人常说,泼猴难惹,这可正应了俗语。那猴儿现在哪呢?”说完,惜春眼巴巴看着谨哥儿。 贾谨道:“七哥与生灵颇为有缘,在青原上有凶兽是狼与狗的产物,生九子放入地洞,并不投食,九子互为其食,最后活下来的一个叫獒,七哥上山采药捡到通体雪白的獒一只,青原人都道那是圣兽,那兽赖着七哥不走,七哥只得留下它,在边关洲时,又有只苍鹰和肥猫黏着七嫂,七哥很是苦恼,与我抱怨多次,却不肯将它们丢弃,每日好食好水喂着,好在请了郎中,开了药方,与它们清洗时,用药洗身上脏物,它们又不乱跑,乱食,倒也有趣。” “我怕府内人惧怕它们,便将它们放在庄子上” 贾母本听獒是人为产物,生来血腥,颇为不喜,听到后边,倒也很有意趣,再看屋内众人个个听得聚精会神,顿觉好笑。 贾母忽看兰哥儿单薄小人站在那里听得入神,才想起来耽搁阵子,竟忘了让他们哥几个拜见谨哥儿,他们小人家,可怜巴巴的。 贾母唤贾兰近前对他道:“兰哥儿,去给你谨大伯磕头。” 贾兰过来磕头行礼,贾母对贾谨道:“他是你二叔家先珠弟的独子,是个读书上进的。” 贾谨看贾兰一板一眼,行礼一丝不苟,五尺之童,少年老成,问贾兰道:“家学里读到哪里了。” 贾兰道:“诗经读完,学里先生布下预习四书大学”。 贾谨问他道:“身正何解”。贾兰回道:“心正方身正,欲先立事便先修身,欲修身先修心。” 贾谨点头,对贾母道:“兰哥儿学业上佳,现时年龄小,待大一些,若太板正反误了头脑。” 贾母听到这里,立时明白,家里最板正的是谁,是贾政,端看他为官十年有余,仍是个五品主事,便知板正的妙处。 贾母道:“谨哥的意思,家学先停停,延名师来做西席。” 贾谨点点头,牡丹送上文武笔墨纸砚之物,贾谨又命人拿他的旧书字帖,送予贾兰。 贾兰听了,毕竟年纪尚小,看着众人惧怕尊敬的谨大伯赞他,脸上不免带出几分喜悦来,其他人都可,独王夫人看一眼,顾不得是自己嫡亲孙子,内有股怨恨隐了上来。 贾谨这厢又见贾环贾琮,贾琮小家子倒尚可,贾环眉间顽劣猥琐之气,令人见之生厌,再看探春暗暗的关切目光投向贾环,贾谨心下轻叹,对贾母道:“庶出虽不能继承家业,倒底该请人好生教养,总是贾家血脉,现在他们在哪里养着。” 贾母道:“现年事多,环哥儿在他姨娘那里混着,二太太身子又不好,精力不足,琮哥儿他母亲是个不省心的,年前生病去了,琮哥儿由奶妈子你太太院子里照看。” 贾谨如何不知王夫人不愿抚养庶子,琮哥儿母亲挑事惹邢夫人厌弃,琮哥儿母亲去了,邢夫人便万事不管,贾谨道:“姨娘本是奴才,哥儿养在她身边不妥,收拾个院子,安排他们住进去,我再放个武师傅,不喜读书,会点拳脚,再由西席将圣人之礼与他们熟读通透,将来便是分出府了解庶务生计是无忧的。” 贾母点点头,道:“谨哥儿安排很是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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