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哆嗦着身子,今日被儿子痛斥,如何有颜面苟活于世,便悲声道:“琏儿犯下的错,是我这个做老子的失责,我愧对贾家,何必活着,不如以死谢罪。”贾赦说完便要往墙上撞去,三七贾政贾敬用劲拉住。 贾谨冷声道:“父亲不必作出这幅模样,拿两杯毒酒来,我同父亲喝了一并了事,待到九泉之下,对着祖父总算有个交待。”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原是三七放开了贾赦,走至贾谨面前,给了他一个大耳光,三七脸上常带的和熙笑颜半分不见,三七冷若冰霜对贾谨道:“想明白了吗?这些话是你做儿子应该说的,你这是要逼死父亲?父亲有什么错,至多监察不力,正主还没见到,你要拿亲爹祭旗?祖父半生心血放在你的身上,如今贾家即临风雨飘摇之际,你倒是要求个痛快,一死百了,祖父在九泉之下若是看到这番场景,那才叫真的死不瞑目。” 贾谨偏了偏头,沉默不语,三七对贾政道:“二叔,扶父亲坐在榻上。” 三七对贾赦道:“父亲若是寻死,谨哥儿也活不成,我的父亲长兄都不在了,我孤身活着还有什么乐趣,父亲死了,我带着哥儿姐儿去地底下去同祖父告状。” 贾赦听了话,不再挣扎,顺从贾政带着他坐到了榻上,刚刚贾赦本是被儿子训面上过不去作个寻死烈性模样,这会子听贾谨扬言要拿毒酒,是真的伤了心了,坐在榻上低着头木头人般。 当归吩咐的人去唤的贾琏两口子,自然贾琏是死是活都要过来,王熙凤肚里压了一肚子火气,今天在老太太上房没落得什么好挂落,本就抑郁,回来再看贾琏被打了个半死,更是火大,贾琏因今日见过假冒他之名写予云光的书信对王熙凤更加没有什么好声气,冷言冷语,连嘲带讽,王熙凤简直气疯了,刚被平儿连哄带劝送入外屋,吃了大半天冷堂风,又听贾谨喧人来唤贾琏,顿时火上心头,对来的人高声道:“便是朝廷也该抚恤老弱病残,如何二爷是大爷的嫡亲兄弟,大爷并不体谅半分,二爷身子不好,今日如何去得,休养好了再说罢。”便要着人送客。 黄芪只是笑道:“大爷既然来请,自然知晓琏二爷身子不好,只这要紧事如何误得,不只琏二爷二奶奶都要请去呢。” 黄芪慢声慢语,却是直戳王熙凤肺管子,琏二爷如何伤得,还不是被大爷打的。 王熙凤压下心火敛去怒容对黄芪道:“既然大爷有令,我这便请琏二爷起身,请诸位稍候。”黄芪低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贾琏已经听到刚刚外面高声传的话,贾谨要请他过去。贾琏命平儿为他着装,平儿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直掉眼泪,对贾琏道:“二爷,今日如何去得,明日罢,这伤口大夫说了要好生将养,本连被都盖不得,怎能穿衣?” 贾琏不耐道:“大哥来请我,必是火急火燎的事,如何能耽误,快些。”不顾俏丫鬟的眼泪,连声催促。 平儿没法子,只得将就穿上宽松里裤,再从上身套上冰蓝色长袍,套上锦毛鼠皮的大氅,因用藤春椅抬子去,又在上面盖了戏水鸳鸯大红锦缎被,贾琏已经急燥了,大哥哥有事来唤,若迟到必挨顿排揎,连声催促小厮快些,王熙凤坐了小轿子两人并不搭腔,一同前往,没多会,便到了外书房。 贾谨正低头不语,贾赦暗自悲泣,三七好言宽慰,方好了些,听贾琏到了,贾赦忙收了泪意,正襟危坐。 贾琏王熙凤进来请了安正要说话,贾琏看气氛严肃,拉住了她,贾谨低声对当归道:“所有人都出去,将门关上,当归将东西递给贾琏看看。” 贾琏听到关门,心瞬间便提到嗓子眼,接过当归递到手里的银钱票子拿起来一看,贾琏几乎气厥过去,对王熙凤吼道:“贾家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你竟敢做出这样断子绝孙的事来。”将票子扔到王熙凤脸上,王熙凤接过来看是利钱票子,立时瘫软倒地。 贾谨看贾琏的脸厉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休妻,除宗族。” 贾琏尚未来得及求情,门被大力撞开了,原来扶嬷嬷刚刚听说大爷唤琏二爷,想着必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小跑过来,只听到除宗族三个字,众人拦都拦不住,扶嬷嬷急急撞门进来。 扶嬷嬷冲进来拉住贾琏对贾谨道:“谨哥儿,琏儿千错万错,皆是小姐不曾教导他早逝而去,谨哥儿,想想小姐吧,琏儿是小姐的嫡亲血脉,他是你同胞兄弟,若除了宗族,小姐九泉之下怎能放得下心。”抱住贾琏便是一通大哭。” 贾谨刚刚痛斥贾赦时都不曾流泪,这会子,听到扶嬷嬷提起张氏,忽地落下泪来,贾谨咬牙收住泪意,摇摇头对扶嬷嬷道:“嬷嬷,母亲生来聪慧绝顶,当年未出阁便有京城第一才女之誉,当年若非大姨妈嫁入平西王府,母亲便会嫁给仁孝太子成为太子妃,元帝以中宫之位向外祖求娶,外祖方才应允,当年大姨妈背弃张家与东山沈家的婚约,与平西王私订终身,世袭罔替的番王,大姨妈做了王妃,张家自然不能再出一个太子妃,母亲因此下嫁贾家,张家经由此事被上皇厌恶,后仁孝太子被忠义亲王谋害,外祖这个太傅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仁孝太子已逝,上皇迁怒外祖这位太子太傅,经由此因,张家才会被抄家,嬷嬷你照顾母亲一辈子,耗尽你几十年的时间,却半分不了解母亲,母亲若知道她生出贾琏这样的儿子,宁肯弃子,母亲刚烈睿智,她的一生勇往直前,如何会牵挂不值一提的子嗣?嬷嬷你在外照顾我十几年,却还是收不回心,既然这样,看在过往情份上,我给你这个面子,就这一次,好自为之。”屋内众人咋听闻此等秘闻过往如何震惊不提。 贾谨又对贾琏道:“手足情份,血脉相连,你不肯休妻,我忍你一次,兄弟的情份,能给的能容的已经到了极限。” 贾琏挣扎着在榻上爬下来,对贾谨痛哭道:“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好生约束凤儿,若休了凤儿,她回王家唯有死路一条,结发夫妻,我能眼睁睁看她去死,我如果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算什么男人。” 贾谨移开贾琏的手道:“你要做男人,害的是贾氏一族的命,那些借了利子银钱的平民百姓,他们的鲜血难道不是命,你姑息结发妻子的性命,那些百姓家中尚有妻儿老小,他们的命谁来怜惜,嬷嬷用母亲来压我,我无话可说,是我不在贾家,没有管教好你,我之过,以后,你们夫妻两个什么都别做了,安生活着吧!” 贾谨拭去眼中湿润,三七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贾谨轻轻点点头,对三七示意无事,贾谨对当归道:“送贾琏回去,嬷嬷自去吧,今后无事不要再见了。”扶嬷嬷身子晃了晃,抬头盯着贾谨道:“谨哥儿,你真要如此绝情不成吗?” 贾谨面带伤感道:“嬷嬷惦记琏儿,便好生教导他们夫妻罢,至于我,已经大了,不再需要嬷嬷照顾了,依着嬷嬷的想头,母亲若是看到您来照顾琏儿,母亲会更加安心吧?” 扶嬷嬷似有言语,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吞吞吐吐的,贾谨看到扶嬷嬷这般,苦笑声对扶嬷嬷道:“嬷嬷,回去好好参悟母亲的那句话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才会真正了解母亲。” 贾谨已经没有心情再说,扶嬷嬷领着贾琏夫妻便要回去,到门口之时,贾赦走上前道:“贾琏,我在东院,你在老太太跟前长大,自你出生长大娶了妻这也十几年了,府里金尊玉贵的养着你,我无才无德,不曾教导你,并不指望你光宗耀祖,只望你不要沾来天大祸事,连累贾家,便是我的福气,因你无能,管不好自己的媳妇,竟然让我这个当爹吃挂落,受连累,我是气量狭小,斗肚鸡肠的,今后你我的父子情份就这般吧,我当不起你的父亲。” 贾琏正要哭诉求情,贾赦已经抬腿走了,唯有贾琏王熙凤哭声一片,内心悲痛万分,生不欲死。若说刚刚贾谨的话是冬日的冰雪冰冷无情,那贾赦的这几句话就是腊月的冰薄子严寒震痛,好悬没把夫妻两个砸死。 贾琏的心里憋屈苦闷,明明不是他做的坏事,只因是他的媳妇办下的罪孽,亲爹亲大哥都不要他了,再看旁边哭的不成人样的王熙凤,木木呆呆,再没有往日凤辣子的模样,贾琏哭得更加撕心裂腑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