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谨确定当今已经查到了治国利民书,和张家有所瓜葛,但是当今不能断定,他在试探,不然岂会容忍搅局者趁水摸鱼,贾谨只是不明白当今为什么会费这么大的周折,仅仅是为了本流言相传的奇书? 母亲临终曾说,治国利民书所藏之地万无一失,母亲绝非妄言之人,现下看来,当今及各方势力仍然找不到这本书,这本书究竟会藏在何处?亦或是此书仅仅是障眼法,若此书为迷障,那么真正遮掩的是什么?历代能成大事助力,金银财富,人强马多,贾谨眉心微动,他终于明白了书信中会何会提到太/祖改元开朝之事,太/祖的属意继承人不是元帝,是元孝太子,元孝太子受儒孟教化甚深,素来以宽和仁下著称,于百官中威望甚高,于太/祖晚年不幸病故,太/祖大恸,以元孝太子嫡长子体弱难堪大位之名,立元孝太子继妃嫡次子为皇孙,太/祖逝后,元帝为太/祖三子,以元孝太子嫡次子,非元嫡非长非贤之名造反逼宫,登基后以朕不世之功为名,厚颜无耻禅封自己为元帝,百官自然不服,以死相逼 ,孰料元帝是位刚愎自用的君主,逆者昌顺者亡,百官敢以死觐见,元帝就敢成全百官的一世英名,菜市口断头台的血铺满几个来回后,百官怂了,认栽了,摊上这么不要脸的皇帝陛下,心狠手辣,杀大臣全然不怵,他们也很无奈好不好,尊严风骨气节固然可贵,命更珍贵,百官低头咬牙默认了元帝的无耻行径。 太/祖这等雄才大略的开元之君,怎会看不出元帝野心勃勃,元孝太子嫡次子皇位不稳,如何不会为皇孙早做安排,民间多有传言,太/祖当年曾秘秘训练了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以之保命,当年元帝攻入京城后,元孝太子嫡次子下落不明,便是铁证,既然太/祖会这般行事,元帝喜爱仁孝太子,自上皇为他请封太子时,便将他接入宫中,越过上皇亲自教养,在京城选遍名门,历经再三考量,方为仁孝太子定下母亲,储君之位何等凶险,元帝怎会不知,他定会为仁孝太子做了诸多安排,以安其储君之位,那么,贾谨眉峰微动,这支力量,现在何处,为何母亲从未提起过,如果真的有这支力量,仁孝太子怎会被忠义所杀?贾谨的心下大惊,除非有人纵容忠义所为,这个人选,唯有上皇,可是贾谨想不明白,为何上皇会对仁孝太子起了杀心,若没有这支力量,当今的所作所为便解释不通了。 贾谨想了半天,仍然未曾参悟明白,半晌,方自嘲声,他真的着相了,这中间的隐秘波折,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琢磨透的。 贾谨慢慢走入外书房,在书房中取了本六祖坛经,贾谨并不信神佛,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他年幼时,每每因不能见外人之故烦燥,母亲便送佛经让他磨炼性子,母亲说佛法能发扬光大,绕不开劝人向善,惠能生来不能言,不能写,却能悟释家真义,这等大才者所著之经,值得一读,读着便能悟。 贾谨年少轻狂,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愤慨道:“神秀作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惠能大师的才华源于神秀之光,方有了流芳后世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神秀之才成就了惠能,可这万世流芳,继承禅宗继业的唯有六祖惠能,谁还记得当年惊才绝艳的神秀和尚。” 母亲听闻贾谨如此轻狂妄言,并不动怒,只是平淡道:“你可知神秀年少时遍览经史,心有挂碍,方成此偈,你若是什么时候真正领悟这两句偈子,你便不再困惑。” 贾谨年少懵懂不得通透,如今看透这世间百态,方领悟了此偈的真正含义,平素心思翻滚时,血气上涌,便翻几页坛经,以作凝心静气,惠能大师真真不愧为大智者,坛经名不虚传,见性真义,是为成佛。 贾谨翻阅几页便恢复了平日沉稳,外有小厮来报,王家舅爷来了,贾谨理了衣袖,起身相迎,尚未出屋之际,三七已经伴着王子腾急步踏入书房,王子腾的一双眸子漏出怒意,贾谨垂手见了礼,王子腾已成了满脸苦笑,双手搀扶住贾谨道:“给贤侄增添麻烦,我本是想着化解这些子糟心事,谁知那姓钱的如此福薄,生生让贤侄府上沾了晦气。” 贾谨严肃道:“世叔这话,恕侄儿不敢苟同,我府上已有人断定这位钱管事乃中毒而死,世叔三言两语要就此结案,不肯深究,怕是除了麻烦,还怕无意惹什么祸端吧,但这人是死在了荣国府门上,侄儿若姑息了,难免日后,有人借事生非,拿此作文章,说我荣国府谋害王家管事,毒死无辜管事下人,世叔怕惹麻烦,侄儿不怕,侄儿身正不怕影子斜,一身清白何所惧,不瞒世叔,侄儿已命人前去邢部请仵作来,状子已经写好,是何缘由,我们到公堂再行定夺。” 王子腾一甩衣袖,儒雅的俊脸满是愠怒,疾言厉色道:“贤侄这是不顾念交们贾王两家世代的情份了。” 贾谨俯身行了一礼,愧道:“恕侄儿难以从命。” 王子腾颤抖着手指着贾谨道:“好,好个贾慎之,你既如此冷心冷情,我只盼你求神拜佛再没有求着我王家的那一日。”话音落地,王子腾转身便走。 沈三七看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贾谨,叹了口气对贾谨道:“谨哥儿,当真不追上去。”见贾谨沉默不语,便知是铁了心的。 沈三七挥了挥手道:“行了,撕破脸皮也省心些,祖母那边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我们先去上房吧,黄芪已经派人递了状子送去大理寺与京顺天府了。”贾谨点了点头,二人刚出了书房外院,贾母派的人已经到了。 二人随贾母派遣之人到了贾母上房,贾母上房已经肃清闲杂人等,贾母倚靠在榻上,双目微阖,面无表情,与以往慈爱和善的老祖母截然不同,听见贾谨三七进来的脚步声睁开眼,贾谨与三七躬身请了安,贾母不叫起,半晌传来肯定的一句:"谨儿,你可想好了,下定了决心,与王家决裂." 贾谨携三七起身,落座方回道:"祖母,并非孙儿一意孤行,实乃无奈之举." 贾母眯着眼审视贾谨半天,方道:"我知道你与你母亲感情深厚,你的母亲另有志向,也是,像她那等原可为国母之尊,怎看得区区荣国府大妇之位,但我却不曾料到,你的身上留着贾家的血脉,你竟肆意妄为至此,拿荣国府火中取栗." 贾母话未说完,贾谨冷声打断贾母的话:“祖母,慎言,母亲对父亲从未有过嫌鄙之意,祖母这话对不起母亲,母亲自嫁入荣国府,上孝下贤,敬夫怜子,克礼守躬,可有何失礼不孝之处,凡知母亲者,皆道世家大妇,贤孝有德,母亲与父亲更是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祖母的话是何意,恕孙儿不知,亦不懂,祖母若对孙儿有所不满,责罚孙儿一人即可,缘何牵连长者,况逝者为大,祖母此番言语,对逝者不敬,恕孙儿于情于理不能苟同,孙儿言尽于此,若祖母仍不满意,请贾家各位尊长将我逐出贾家,孙儿绝无异议。” 贾谨深深看了贾母,方道:“这是孙儿最后的尽孝了。” 贾谨起身先行,沈三七死死拉住,贾母已经被气的浑身发抖,唯幸年轻时杀伐决断,雷厉风行,逢上这等大事之际,尚能稳得住,贾母只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强忍着不适,对焦虑万分的沈三七悲呛道:“让他走,他既然觉得这天下,唯有他的母亲对他最重,那让他走,我只当老公爷从来不曾疼过这个孙儿,待到九泉之下,我对老公爷也有个交待。”说完贾母大放悲声。 贾谨原执意要走,听到贾母提起老公爷,身子一顿,止住了挣扎,贾谨与沈三七的胸中酸楚涌了上来,眼中止不住的热意,刹时泪流满面,国公爷贾代善,对贾谨与三七而言,都在心中避开了关于这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长者亲人离世之际不能奉于床前,致长者含恨而终,于二人而言,这种遗憾痛楚,岂是宣之于口,简言薄语可以安抚的,今听贾母提起,再看与贾母闹成这幅模样,沈三七带着贾谨跪到贾母膝前失声痛哭,三人哭成一团,三人哭了好会子,还是沈三七惦着贾母身体,收了悲意,劝贾母不要再哭,以免哭坏身体,贾母慢慢收了泪,贾谨跪在贾母前面羞愧道:“孙儿无德无礼,请祖母责罚。” 贾母面带感伤缓缓道:“谨哥儿,我今日失言,慌不择言,是我之错,可你母亲嫁入荣国府,我从来不曾亏欠她,也不曾苛责于她,我问心无愧,国公爷与东府老太爷更是视你如宝,待你如美玉,你在外行走多年,可见过世间有像国公爷这般疼孙子的祖父,你与你母亲感情深厚,可为何不肯多多顾念荣国府几分,我知你行事有度,我为了这荣国府上下老小,男女老少,却仍要多问几句,一时情急,这才说了几句压在我心里多年的肺腑之言,这些话,当着你母亲我不曾说过,当着老公爷与你父亲我也不曾说过,我出自史公候府,生来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嫁入荣国府,我送走两层婆婆,管理内务,教养子嗣,莫非谨儿当我说不得这几句疑虑之言,谨哥儿,祖母话也说了,随你去罢,你若当真要离开荣国府,随你。”贾母抬起头,抑住眼眶的热泪。 贾母这番痛彻心扉的剖析之语,贾谨愈发难过,涉及到母亲总是让他格外急切,今日更是伤了祖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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