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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乐提着一匣子碎银出了当铺,走了几步意识到自己有些缺乏警惕,想改提为抱,又瞬间遏制下这个冲动——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慢慢走着思索着,一阵舒适的暖风拂过裸露的脸颊和手,她侧头看了看极光般缭绕的暮色,又看了看四周可称得上悠哉的人群……实在不像滋生犯罪的环境。她摇了摇头,自嘲一哂,穿过大街向西去。  进去小巷,时有此地居住的老少同她经过,天虽暗了,然而许多家门前的灯笼已经点起,合着隐约人声、饭香、洗碗声,很温暖的感觉。只是别听见人家呼喊爹爹妈妈。戚乐以前厌恶一切大人,尤其痛恨创造她又抛弃她的父母,恨得久了,甚至厌烦温情,厌烦感情,其实只是……缺乏而已。  戚乐吸了下鼻子,揉了揉眼睛。  前面拐角,戚乐不提防撞着人,惯性大,在地上坐了一跤。她起来拍了拍衣服,继续走,突然顿住。她蹲下去半爬半跪快速摸了遍周边地面,心里一突,冲着印象里她撞到的那个人走的方向追过去。天彻底黑了,灯笼狭小光照范围外一片漆黑,所有人都回家了,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只有她凌乱的脚步声。不知多久,那脚步声缓下来,停下来,剩下沉重的喘息声,过了会,喘息声也没了。  风过于轻微,夏虫未起,此处于此时竟然寂静。  戚乐蹲在墙边,背靠着墙壁,垂着头。她又升起想要自顾自待在这的念头。这念头在脑中盘旋了几周,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沉下去。  翌日清晨,她做好饭,从家里出发,到街口雇了辆马车,报出地址。  “哟,那边?咱们这种车轿都不兴进的。”车夫说着上下打量了戚乐一眼,“叫人去跑腿儿倒是可以。”  戚乐道:“那你送我到离那最近的地方吧!”  “也行。”车夫牵出马。  戚乐端坐在车里,双手在膝上握紧又松开不断重复,压下想跳车逃走的冲动。  街市喧闹声渐去,车夫一勒缰绳,扭头道:“姑娘,到地方了。”  戚乐付了车钱跃下去。  此处颇多古木,笔直高阔,虽则艳阳高照,绿荫下却有几分冷意,掩映在阴影里的商铺仿佛艺术装置,悄无声息,立在那就算完成使命。  戚乐朝欲走的车夫伸手道:“那个,麻烦您一会,就我说那个地方,是往这走吧?”她往前走了点,指向那片林木更深的所在。  车夫微露疑惑,随即一点头,驱车走了。  戚乐上次来的时候几乎还是冬天,花草树木可能刚泛了一点芽儿,视野十分开阔……  她凭着模糊的印象往里走,遇到一些人——过路的以及守门的,大都对她多看一眼,多数探究打量,少数窃窃私语。  大概半小时,她终于到达目的地。——除非此处另有姓方的。——很有可能。  她找陶元曦。  或许,她可以放下脸面,向她求一份画画的工作。  即便是以施舍的姿态给她十两二十两,也够她比较好的维持生活。  戚乐上前,注意她很久的充当门房的两个小兵站起来:“干什么的?”  戚乐微一弯腰:“我找方夫人。方翊的夫人。”  两个门房神色微变。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方家门前撒野?”门房之一拿手里棍子捣了下戚乐肩膀,叫她向后踉跄了几步,“哪来的滚哪去!”  戚乐懵了下,瞬间脸红到耳后根,窘迫、懊悔、难堪,她咳了几声,声音压不住的颤抖,她克制着深呼吸了几次,待要开口,对方已先呵斥:“还不走?等着把你送官?”  戚乐绞紧双手快语道:“我叫秦俏,给方夫人画过画的,劳烦你们通传一下。”她后知后觉的摸袖子,想拿出一些小钱给他们,但是一个铜板都没摸到。  门房拿着棍子下来,戚乐退了几步,对方便又止步,戚乐双手拳握,从方府门前离开。  “会有别的办法的……”戚乐喃喃。  听到自己说的话,戚乐愣了愣,脸上现出极苦涩的笑。  当然会有办法,人如果仅仅只想活着,当然有许多办法。  她很有经验。  阳光大喇喇撒下来,温暖的同时很刺眼,喧声笑语传过来,温暖的同时很刺耳。  她已行到闹市中央。  一架披金镶玉雕工华美的车驾从旁经过,车厢四壁绷着薄纱,垂着细竹帘子,人影朦胧,车头悬挂的镂空玉炉散出轻微的好闻的烟雾。  窗格子打开,一支素色团扇伴着纤长手指露出头,扇了两扇,伴随着娇音:“唉呀,我算受不住了,这香忒也难闻,阿瑱,前面停,姐姐去给你挑个好的。”  “就你娇气。”另个声音响起,同时伸手带着执扇的手退回窗内,“太阳大,即便是手,也别晒着了。”  车子停在路边——戚乐身前。  她和扶着娇俏女子下车的金玉瑱望在一起。  金玉瑱笑意盈盈,望见她也不曾收敛,并且一眼带过,撑开伞,揽着同车女子向香料铺走去。  戚乐低头走过。  到了通往自家居所的大岔路口,她快步走进去,寻到一处无人的所在,背靠墙壁蹲下去,抱住膝盖大口呼吸着流眼泪。  一个人走过来,她连忙止住声息,手搭在额头。  “为了我伤心?”那人道。  戚乐耳朵轻微鸣响,闻言站起身,低着头预备走开。  “我也不是想见你,听到女孩子哭忍不住关照一下,哪料到是你呢。”  “噢,”戚乐停下来,“你想见我。”说完又走。  “嗯,我想见你。”  戚乐动作一顿,转过身。  金玉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戚乐舔了舔嘴唇,“现在你见到了。”  金玉瑱走向她,抱住她。  桌案稿纸散乱,毛笔在纸上越走越快,终于,谢青甩脱毛笔,按着案台笑起来。  刚跨进门槛的青年闻声也是一笑,边走边道:“这又解决了什么难倒无数人的问题了?”  谢青手撑在背后,神态轻松道:“跟别人倒没关系。徐家的事怎样了?”  青年望了眼滴漏,躬身微笑道:“已经开始。”  谢青挪到榻边,伸脚穿鞋,“现在太阳晒人了吗?”  青年回忆道:“有一点。”  谢青到旁边柜子拿出一个掌心高的小瓷瓶,“那我给她拿个夏天抹的小玩意儿。”  “您要出门?”青年道。  “对。”谢青收拢了十几张比较关键的手绘图表,和瓷瓶一起放进书袋,“你的事要紧吗?”  青年摇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您几天没走动,来瞧瞧您。”  谢青闲闲地笑着:“有什么好瞧的,我左右还是个人,不是妖怪。”  青年一拍手:“哎!您不说我还真不确定呢!”  谢青笑道:“是嘛!”  僻巷。  “您的生活相当恣意。”戚乐道,“想见谁就能见到谁,想抱谁就可以抱到谁。”  金玉瑱搂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以后只见你,只抱你,好不好?”  “如果你能做到。”  “如果我能做到,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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