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初听完过后,这才明白为何傅家远会如此抵触李家。 傅家远的生母娴贵妃,是当时户部尚书的次女。娴贵妃生性温婉,可她的父亲户部尚书却是个贪财慕名的。 本来李家在边疆,户部尚书在京城,两者并不相干。可军饷是从户部走的,这才致使两者有了矛盾。 户部尚书克扣军饷,中饱私囊。 彼时恰逢清源再次来犯,边疆又是万里雪飘,粮草拖了足足三旬才到,且还是少了一半的,军队因此士气低落,险些不敌清源。 沈开言的父亲李承顿时大怒,直接上奏朝廷将户部尚书给骂了个狗血喷头。而朝中看户部尚书不顺眼的人本就极多,只是碍于娴贵妃受宠,众人也不敢说什么。这下有了李承起头,众人自然也都纷纷跟着上奏,要求彻查户部尚书。 傅玄礼无法,只得命人彻查。 罪状一条条列出来,条条都是大罪,傅玄礼是即便想保他也不行了,根本就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户部尚书被撤职流放后,娴贵妃整日以泪洗面。傅玄礼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将此事记在了李家头上。 因此,当首辅列出李家以战养兵的证据后,傅玄礼勃然大怒,直接便下令去了李家承安侯的爵位,罢免了兵权。 沈、李两家是世交,李承出了事情,沈庭自然是费尽心思去想办法。可是就在傅玄礼念及李家功绩回心转意之时,娴贵妃却突然离世了。 听闻,她走之前还一直在念叨着自己父亲的名字。 而同时,首辅又向傅玄礼呈了李家通敌卖国的证据。 傅玄礼是又悲又怒,连真假也没心思分辨,直接便将李家满门抄斩了。 “不过,我当时听到父亲说了,首辅曾想拉拢李承将军,可是李承将军却和父亲一样是次辅的人。”沈娟轻声道。 沈云初心下了然。 这便是说明,以战养兵可能是真的,是首辅用来威胁李承并让他归顺自己的把柄,但通敌卖国却是首辅被拒绝后的报复,绝对是子虚乌有。 至于现在她的三哥沈开言,应是当初沈庭保不了李家,便只得想办法保住了李承的幼子。 娴贵妃离世时傅家远年仅四岁,沈开言应该是五岁。 正好与李承幼子的年龄相符。 可若是沈庭将自己的庶子与李承幼子换了一下,那么原来的沈开言又去了哪里呢? 心中思量了一番,沈云初没有问出口 毕竟,整个西平侯府就她跟沈开言最熟,她现在若是贸然问沈娟这个问题,怕是不妥当的。再者,沈娟也不知道沈开言与李家的关系,她自然也无法询问。 脑中忽然又闪过不解,沈云初蹙了蹙眉,开口问道:“娴贵妃离世……当真是因为心情郁结?” 沈娟摇了摇头,衣袖下的手微微抬起,指了一个方向,随后道:“我进宫后打听到的。” 沈云初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起身告辞,她将所有的宫女唤了回来,随后走出未央宫。 抬头向方才沈娟指的方向看去,沈云初不禁眯了眯眼。 坤宁宫,皇后寝宫。 她突然想到那日被皇后叫走后,傅家远前来寻她,皇后说他不顾礼仪,不知是谁教出来的。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有没有人教,母后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随后,皇后的脸色就变了,问他是什么意思。 沈云初脚下步子倏然一顿。 傅家远知道娴贵妃是被皇后所害。 如此这般,所有的事情便都说得通了。 他藏拙,装作生性顽劣的样子,不过都是为了能在皇后的眼皮底下保全性命罢了。 毕竟,一个受皇上喜欢的皇子,生母被皇后所害,若是再聪慧一些,皇后定然不会让他长大。 可是……若傅家远真的这般防备,当初又为何要在她面前背出那一首行露,以展现自己的才智? 贝齿倏地咬上唇瓣,一股刺痛顿时蔓延开来。 他是故意的。 他一个失了生母的皇子,必然需要有自己的势力。而西平侯府位高权重,她又已经成了他的伴读,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对于她的忠心与否,他也要考验一下。 他清楚地知道,以她的身份,傅子铭和皇后一定会害怕她为他办事,所以一定会想办法拉拢她。 于是乎,他故意在她面前显露出他的聪慧,其一是为了让她对他刮目相看,让她知道他是一个值得扶持的皇子;其二是为了看看她是否会在见傅子铭或皇后时将他藏拙的事说出去,考验她忠心与否;其三是为了显示出他对她的不防备,让她以为他信任她,从而礼尚外来地交付出自己的忠心。 一举三得,真是好计谋。 并且,他根本无需害怕她将自己藏拙的事说出去,他只需一直扮演一个顽劣不堪的角色,那么皇后他们便会认为,他背得出行露,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无独有偶,那日在御花园里碰到傅清言和刘清扬,他也对“昭君出塞”说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无非是因为傅清言与他亲近,而刘清扬又忠心于傅清言,他只需稍微展现一下自己的才智,便可将刘清扬这个兵部尚书之子纳入麾下。而同时,这一番见解也会令她更加对他刮目相看。 他也确实做到了,她当时着实是有几分惊叹的。 且那时他已经知道了她是站在他这边的,自然也就不必害怕她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风猛地拂过,吹散了几缕发丝。 乌黑的浮云逐渐在天边会聚,狂风大作之间隐隐地压了下来,仿佛紧贴着房檐之上的琉璃瓦一般,令人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沈云初一阵心惊。 她本以为,傅家远再聪明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三岁的孩童罢了,即便从小一路艰辛,可毕竟还有傅玄礼给他保驾护航,心机是有,但不会有多深。 现在看来,他何止是心机深沉,根本就是工于心计。 而她也从未想到过,自己堂堂沧溟阁三大细作之首,竟然会被一个小孩子给算计了。 一路飘忽着走回景和宫,沈云初没有像往常那样去书房看傅家远的课业,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刚准备推门,身后一个声音却唤住了她。 “沈云初。” 她收回已经触碰到门扉的手,转身看向他,神色淡淡的,分辨不出喜怒。 “殿下有事?” 傅家远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都问清楚了?” 沈云初微低着头,没有回答。 “怎么,还有什么是沈贵妃没有告诉你的?不如你再来问问我。”傅家远声音中带了一丝嘲弄。 诚然,娴贵妃的死是皇后下的手,可若是没有李家让她心情郁结的这个契机,皇后自然也不敢动手。 毕竟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娴贵妃是思念过度而薨,皇后只要买通了太医,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傅家远对于李家也是恨的,甚至有可能将李家放到了帮凶的位置上。 沈云初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要再问的,便回过身准备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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