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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二年,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海病笃,上书朝廷请另择贤能主持盐务,然人选一时难定,谕令浙江巡抚郭礼暂理盐政。  大事议定,监察御史(蔡志友)却越众而出:“早闻林公多年无子,正当惋惜忠臣良才无后。恰前日有姑苏林氏族人来报,说是无意寻访到林公原有一庶子流落别家,又其子业已成才,恐其宗族难舍麒麟子。于是寻到微臣这儿,恳请朝廷为林家断一断这桩是非,也好使林大人香火有继。”  座上皇帝听得此言也是一惊,奇到:“果真有此事?林海怎生糊涂至此,连自己有亲子都不知,反叫不相干的族人先查得了”  蔡志友:“此事论理也怪不得林大人,当日林大人曾在苏州任知府,其妻曾将林大人一妾室另配他人,后生下一子。这对夫妻相继亡故后此子因生庚不符被族人夺去田产,岂料此子非池中之物,族人现看着人家出息又想厚着脸皮想平了往日是非,也好讨些好处。这事儿为苏州百姓茶余饭后添了好大一笔谈资,林氏宗族自然也有耳闻,命人细查之下,方知其中首尾。”  皇帝正色道:”古人云:事亲为大。慢说宗亲不仁,便是他们夫妻二人尚在人世,也应该认回亲父。床前奉药、灵前捧幡也皆是应当,岂有他人横加阻拦之理。”顿了顿,又道:“不过按你适才所奏,林氏族人直接经你上书朝廷,此子应当是在朝为官,让他不好处置,汝适才更以麒麟二字呼之,怕也是资质非凡。你快说出此人名姓,朕自当为林卿做这个主”  蔡志友笑道:“陛下圣明,此人正是前科状元,现任工部郎中,岑文湙岑大人。  一个月后。  苍天寥寥,碧水茫茫,海上的风不同陆上,略微有些腥气。好在时已入秋,于船头站着也甚是清爽怡人。岑文却依然很是郁闷,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但老天爷你既是叫我五岁死了老娘,七岁又死老子,孤苦伶仃了十来年,怎么现下又给我降下个“亲爹”?我违规操作带着前世记忆以及智商投胎这件事您该是知晓的啊,再没有谁比我更清楚谁是我亲爹了。  当年那贾氏夫人嫁入林家多年却无娠,不忍夫家无后,遂遣人问媒,欲纳几房良妾来为丈夫开枝散叶,这其中就有岑文湙的母亲李氏。李氏父母听闻林家纳妾,聘礼颇丰,立刻不顾女儿哀求毁了与岑老爹谈好的亲事,送女儿“享福”去了。耐何林海与贾氏实在是夫妻情深,对偏房多有冷落,二人待下又甚为宽和,李氏常有机会借故“回娘家”,一来二去就和前未婚夫有了首尾。好在这前未婚夫岑大贵是个有担当的,得知李氏有了身孕后一齐跪在林家夫妻面前苦苦哀求,林海推己及人,又不忍心伤了天和,竟是成全了这对野鸳鸯。  前人因,后人果。看来老天爷是铁了心把这锅甩他头上了。岑文哀叹:“老爹老娘,虽说先是林老爷拆散了你俩,但人家是无心,而你们给人家戴绿帽子则是有意,现下儿子改了姓去给人家当回孝子也是应当应分的。你们二人若是在天有灵,可千万保佑我这姓还能改回来啊!不然咱老岑家可真要绝了后了。”  “回禀主子……”耳边突然炸起随行小厮的公鸭嗓子。  “作死的小武,作甚么突然叫这么大声!”本少爷魂都快叫你吓没了。  “主子!”,岑武很委屈:“小的叫您好几声了您都不应,这不是怕风太大您听不见才大声点儿声么,这马上就要到了您还在发呆。”继而奇道:“难道这就是人家大诗人说的什么近了家乡害怕到不敢同人讲话?”  一旁的岑禄一把拍过他的头:“那说的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叫你好好读书不听,尽丢主子的脸。再说,我们主子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千军万马都敢取上将首级,区区认亲岂不是手到擒来。”  小武摸摸头吭哧两声,情知理亏不好争辩,只不服地撅着个嘴。  岑文湙无聊掏掏耳朵:“嗯,这就快到了么?”有什么好怯的,又不是真的去见亲爹,“还有多久到扬州?”  “回主子的话,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便可转至河道,约莫申时左右可达扬州。”岑禄答话显然有条理得多。  “那时辰还早,本少爷再去睡会儿,到了扬州可就没这样松泛的时候儿了”说罢便自顾抻着懒腰回船舱了,又补了一句:“你们也赶着歇会儿吧,待用过午膳再收拾行礼也不迟。”  “是,少爷,”武、禄二人齐声应和到。  这头早接到传书的御史府也很是忙乱,不说林海对这天降麒麟儿的重视,单是这凭空冒出的独苗少爷就足以让下人们手忙脚乱了,现下老爷又是这么个光景,将来如何可全都握在这位爷的手中了,谁不想先留个好头脸呢?  客房早就是收拾好的,庭院还得仔细打扫干净,前儿换季的的衣服也得了赶紧换上,还有大门,也不晓得福贵擦干净没有,可惜这御史府马上要换人住了,不然就好请工匠来重新上个漆了。  不过下人自忙乱他的,林海只命人将女儿叫到床头,温声到:“玉儿,你哥哥马上就要到了,为父交代给你的话记清楚了没有?”  想到卧在病榻的父亲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想到慈父病痛之中仍旧对自己千般挂念万般不舍,黛玉竟是眼眶一红,不自主滚下泪来:“父亲放心,女儿记得的。父亲说时世易移,人心难测,要女儿懂得知好歹、明善恶,要女儿懂事不再孩子气,女儿都省得的。只求您莫要再挂心女儿,听太医的话稳下心来养病,赶紧好起来才是正理。”  林海摇摇头:“为父的身体如何自己清楚,这一病怕是好不了了。我这一生,娶妻你母,有女如你,便已是知足。只可惜天不假年,为父是不能够亲眼看你成人,安排你的大事了。只将你交付京都那边终是不能放心,还好你现下有了个哥哥可照拂于你,咱林家虽人丁凋零,却也还有几位德高的叔伯,届时有事也可请他们援手一二。”  话没说完便已是咳得不能自已,黛玉赶紧将父亲扶起来顺气,又拉过那烟青色绣了福贵竹的引枕于身后垫好,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喂父亲喝两口才把气平了下来。林海待要再说,就见女儿一头扎进怀里:“父亲您莫要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了,您会好的,除了您女儿谁都不要。”说罢便已是泣不成声。  林海轻轻揽住女儿,干瘦的手掌摩挲着女儿的发顶:“傻孩子,莫要再哭了,伤了身子不是更叫为父心疼。”好不容易劝住了黛玉,又怕父女相对再徒增伤感,便唤来门外侍候的紫鹃并雪雁进来服侍女儿去休息。“算算时辰你哥哥也快到了,待晚间用过膳再过来引见你相认。”黛玉虽忧心父亲身体,却也不得不尊遵。  这边黛玉自去休息,岑文一行人早已弃船登岸由早已带人候在码头的管家林忠引着入了西城门,一路上也无暇赞叹扬州城车马如龙繁花似锦,径直往御史府行来。入府之后也无需着人通报,就往林海所居之所而去,待进到内室见到这个瘦如枯竹,只能靠着软枕维持姿态的长者,文湙很难相信病榻上的这个人才四十出头,当年的探花郎早已风姿不在。心酸之余赶上前去躬身行礼:“学生子遥见过先生”。  自称的是字,执的是晚辈礼。  林海笑着招呼他在床边锦凳上坐下,又问:“子遥一路过来可顺利?辛不辛苦?下人已准备好了客房要不要先稍事休息?”又招呼下人倒茶。  岑文湙顺势扶住林海的手腕,只觉皮是皮骨是骨的,心酸道:“先生您别忙了,子遥一路都好,海船平稳并不觉得十分疲累。倒是您,怎的只数年不见就把自己熬至这副田地?大夫怎么说?需什么要只管告诉,学生自有法子弄来。”  林海无力地摆摆手:“不用忙活了,我这身子也是熬一天少一天了。你心里也明白,若不是已病入膏肓,那起子人又怎会大费周章地将你弄来给我做儿子呢?无非是想借我之死误你三年,你在青州坏了他们那么多的事,他们怎么会任你继续青云直上呢?”  岑文湙待要再说,被林海抬手制止:“陛下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等我闭眼之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将他取走,再没有人能怀疑到这头上的。他日时机一到,陛下必能得偿所愿。”  启唇半晌,终究只能长叹一声:“先生辛苦了,您这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实在令学生动容,您给的东西晚生必将亲手交到陛下手中。除此之外,您可还有其它挂心放不下的事要交代子遥去办的?”  林海道:“如海这一生深受君恩,敢不倾力以报?若说放不下的…”停下话头,似有难言之处,踌躇半晌还是接着说道:“唯有膝下一女,仍是弱质年少,本欲将他托付给京都外家代为养育,但那贾家又是如今这个光景,我这做父亲的既不好直言她外家的不是,又怕她在那富贵乡里久了移了性情,再者她外祖母也年事已高,能照拂她的日子怕也是有限。如今承蒙子遥你称我一声先生,只盼你日后力所能及处能够对我的玉儿多加提点,看见她难了帮扶一把,我也就感激不尽了。”说完便低头拱手作了个揖。  岑文湙赶忙扶起:“先生这是做什么,可折煞死学生了。不说数年前初到扬州承蒙您教诲一回,单只论您当年对先父母的恩情,子遥虽万死也难报一二,日后不管子遥姓甚名谁,您的女儿都是我的妹子,子遥必定如您一般将她视作掌珠。”  林海闻言很是动容,又怕文湙年轻,根基浅薄,将自己多年浸淫官场所得一一传授不说,各部官员性情、作为更是毫无巨细地与他分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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