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

贞礼三年十一月初一·宜订盟。　　　　秋风瑟瑟，梧桐叶落了又扫，扫了又落，秋天过了大半，仅剩下一两朵花坚持着，华安带着人在后院架了台子，四四方方的，上面架了一个大鼓，和五个小鼓，王府没什么庶务要处理的，况且她对刚捡回来的异族少女很感兴趣，那样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她还是第一次见。　　　　“殿下，台子还有段时间才能搭好，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凤歌给华安递上个汤婆子，恭敬的退在身后，自从新婚后，她就被老夫人赏给公主了。　　　　“不要紧，我不想在屋子里闷着。”薛婠婠摆了摆手，铃音随着手腕轻轻响起，叮叮当当，称得她声音更清脆了。　　　　台子旁就是池塘，一池菡萏早已剩下枯叶，残荷微风，看上去颇有几分萧索之感，华安看着这池塘又转头看了看跟在她后面的姽婳，询问道，“姽婳会跳舞吗？”　　　　“不会。”姽婳平淡的开口。　　　　姽婳和她的名字一样，不太爱说话，平常十分娴静，容貌也不甚漂亮，只那双眸子漆黑一片，一眼望去像是深渊，深邃而又可怕。　　　　“试试呗？”华安娇笑的建议道，“姽婳剑使的好，应该也会舞剑吧。”　　　　薛婠婠的建议真的只是建议，那声音温温和和的，丝毫看不出来命令的影子，一双杏眼眨啊眨，她长的本就甜美，任谁这么被盯着都会答应她的请求。　　　　“不会。”姽婳像看不到一样直接拒绝了她，“奴婢的剑舞出来并不好看。”　　　　姽婳不想拒绝，但……看着池塘中华安公主的倒影，那些用肮脏的手段学来的东西她并不想给殿下看到。　　　　“这样啊。”得到否定答案的华安，并没有生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眼神略过池塘，望向远方天青色色天空，声音甜美空灵“没关系，姽婳总有一天会主动舞给我看的。”　　　　舞台很快就架好了，期间老夫人派人来询问过一次，得知是公主解闷用，也就随之而去了，只是一个台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永安王府本就没有那么多规矩。　　　　异域的少女赤着脚缓缓走到台上，四肢绑着金色的缎带，上面穿着细小的铃铛，活动间叮咛做响甚是好听，原本这舞衣上的装饰品是细碎的宝石，只是薛婠婠格外喜欢铃铛清脆的声音，才额外串上去的。　　　　“旋波，跳完就下去换厚衣服吧。”薛婠婠嘱咐道，眼里尽是明媚的笑意，她是第一次见到旋波这样极具有侵略性的美人，棕色的眼睛，五官十分深邃，皮肤有些黑，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似乎充满了阳光一样的力量。　　　　旋波点了点头，扬起一个欢快的笑容，她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尽管不太实用，可是真的很漂亮，京都真好啊，要是故乡也能像京都一样就好了。　　　　旋波边想边跳上大鼓，那鼓比她大上很多，大鼓直径六尺多，小鼓直径三尺，上面缀了红绸，右脚轻跺了两下，试验过能经受的起她的重量后，才在上面跳起她故乡的舞蹈。　　　　轻纱回旋，鼓声随着旋波的旋转不断响起，这舞没有其他配乐，只有咚咚的鼓声，那声音似乎能震到后面的枯荷，隐隐能看到有水珠从荷叶落到池塘。　　　　薛婠婠娇笑的看着表演，希冀在心里渐渐升起，她或许一辈子都离不开京都，但是她身边的人可以，即使不能亲眼见到那些风景，她身边的人也会替她看到，这样就足够了。　　　　李道彦下朝刚回到府里，还未脱下朝服，就听到咚咚的鼓声，循着声音过来，只一眼就被薛婠婠娇媚的笑容吸引住了，他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任何词词都描写不出来华安的漂亮，呆呆的盯了一会，心里突然莫名旋出来一丝特别的感觉，那笑容太明媚了，明媚到像是假的。　　　　“明天下朝后要不要一起去郊外玩。”在心里把那一丝莫名收回去，缓步走到华安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如墨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台上，俊美的脸闪现出些许羞意，“我昨天不是惹你生气了吗，就当赔罪了。”　　　　“那个啊，不是说了原谅你了吗。”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说道，“还有小白就在我旁边哟。”　　　　白色的猫咪一直趴在薛婠婠的脚下，被繁复的罗裙挡着，薛婠婠提了下裙子，把趴在地上的小白露出来，李道彦僵在那，脸上的羞意被一扫而光，只剩下无措，现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别害怕嘛，小白真的不咬人的。”薛婠婠弯腰把猫咪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它的后背，她没看李道彦，也没看手里的猫，专注的看着旋波的表演，那舞蹈和她见过的都不一样，很有力量美，“其他的宠物我不敢保证，但是小白是真的不咬人，我在千鲤池边捡到它时，它的牙就全碎了，浑身湿漉漉的趴在池边，嘴里不断的淌出鲜血来，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皇宫里的人，每一个看上去都那么好看，可每一个也都是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她们欺负动物，欺负人，并乐此不疲。”　　　　华安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甜美清脆，甚至语调也像是撒娇一样，但是李道彦就是觉得薛婠婠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孤独，带着孤军奋战的孤独，带着不被全世界认同的孤独。　　　　“我不会。”他突然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眼里明明灭灭，像是闪耀着火焰，“永安王府也不会。”　　　　薛婠婠瞬间沉默了，笑容从她的脸上突然消失，她的脸上第一次显示出严肃这种感情，弯腰把小白放下，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离开，“你是认真的吗？”她站直了身子问道，声音里没有属于公主的颐指气使，却带着如刀一般的凌厉。　　　　“认真的。”他认真的说道。　　　　一旁听着的姽婳突然跳上了台，那句怪物，像一把钝刀砸在她的心里，她是被公主捡回去的，让她高兴，就是她最大的事。　　　　站在台上的旋波疑惑的看着她，但看到姽婳的手掌后，她耸了耸肩，笑着跳了下去，只有练剑的人虎口处才会有茧子，那个女孩是把这里当战场了吗？　　　　姽婳从腰间抽出来一把软剑，手顺着剑一抹，弯曲的剑体变得笔直，杀伐之气散发开来，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在惊天的杀意中反而浮现出妖冶的错觉，她跳上鼓，学着旋波刚才动作跳了一圈，舞步十分轻灵，可那实在不像是舞步，反而像是剑谱。　　　　“不对，腰要软一点，你跳的太僵硬了，表情温和一点，要有笑容，又不是去打架。”旋波的中原话说的不太标准，声音有些模糊，口吃也不太清晰，可她的表情却很认真，对于舞蹈这件事她是认真的。　　　　她在地上给姽婳示范了一遍，婀娜的身体随着轻纱曼舞起来，没有了鼓声，铃铛清脆的声响能够被人清清楚楚的听到，相比之前的充实，现在的舞姿更加轻快明丽。　　　　薛婠婠和李道彦的谈话被姽婳这一莫名的番举动给打断了，薛婠婠也没在意，转头欢笑着看着台上，对着李道彦兴奋道，“我就知道姽婳一定会舞剑，她的剑使得特别漂亮，我看过的！”　　　　李道彦刚想应和一句是，就看到姽婳跳出轻灵到几乎鬼魅的舞步，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那不是舞步，而是一种特殊的轻功——暗月。　　　　姽婳是皇帝赐给华安的侍卫？她会武功这事华安知道吗？　　　　见李道彦没出声，薛婠婠疑惑的转过头来，看见他凝重的表情，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夫君没有那么傻，也是件好事。　　　　“我有着捡东西的习惯，这个东西特指宠物和女孩子。”她歪着头小声的说道，语气执拗又认真“姽婳就是我捡回来的，我捡回来的就是我的了，其他的我才不管。”　　　　那声音很微弱，李道彦还是第一次听到一直无法无天的薛婠婠这么小声说话，他看了一眼台上。这是……不想让她听见？　　　　薛婠婠转了转眼睛，踮起脚在李道彦耳边小声的说道，“我就不告诉你，我怎么捡的。”　　　　李道彦刚想生气，就低头看到薛婠婠的坏笑，刚才的羞涩似乎又回到他脸上了，太近了，女孩子特有的馨香不断窜进他的肺腑里，挠的他心痒痒的。　　　　“不告诉就不告诉。”他呛了一句，脸越加红了。　　　　这是个了解暗卫武功的好机会，可他一点都看不进去，明明身边有这么多的人，明明鼓声那么大，可他只能看到薛婠婠这一个人，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想……更加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