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十二月初六·忌伐木。 亥把赵木带走那天,薛婠婠趁机敲打了一番永安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下人们,自然包括那些来自各方势力的探子们。 往她这插钉子,插是好插,可被谁拔走就不一定了。 宓太妃送进来的探子,华安还是没找出来,要看年节将近,也就先放了下来,母妃总不会害她,等年后再找也不迟。 “所以你想怎么办呢?”李道彦问道。 “先放着呗。”薛婠婠嘟着嘴说道,“只是有种没完成夫子留的作业的感觉。” 李道彦哑然失笑,星辰一样的眼里尽是爽朗笑意,“我帮你做这份作业?” “不!”华安倔强的开口,“我就要自己抓出来,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随你。”剑眉一挑,风流之意尽出,“想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说。” 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李道彦的胸膛,透着冬衣也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自从上次祭拜那事以后,李道彦待她便有些不同了。 抬眼看他,她猜这大概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吧,华安猫儿一样的眼里异常清澈,“所以你踩着小白的玩具了,它现在对你很不满。” 李道彦神情一僵,低头一看小白果然蹲在一旁的红木桌子上盯着他,虽然知道没有牙,但凶狠的那模样似乎随时都想上去咬他一口。 可爱,华安在心里想到。 那僵硬的模样,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十分可爱,薛婠婠一手抱过小白,把它放在臂弯里轻轻抚摸着。 “你今天回来的早,要和我一起去看奶奶吗?” 李道彦本想应下来,但一想到奶奶那还有一只她送的姜黄色的猫,便不想去了。 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恼意,“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其他的事。” 薛婠婠也没逼着他说出,这其他的事是什么事,只是摸了摸怀里的小白,挠了挠它的下巴。 “随你,记得回来的时候带份醉仙楼的烤鸭。” 说完就放下小白转头离开了,一派潇洒至极的模样,门口凤歌抱着披风,静静的立在一旁。 那披风是新做的,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用的是腋下那最柔软的毛皮,也不知做这一件披风要杀死多少的狐狸。 薛婠婠站在那让凤歌系好披风,看着凤歌的素静的发顶,有些不解的问道,“不是赏你些头面了,为什么不戴呢?” 凤歌轻灵的嗓音散在寒风里,“殿下赏的,奴婢当然要好好留着,万一丟了可怎么办?” “赏你了就是让你用的。丟了我再赏你新的。”薛婠婠满不在意的说道,“我就喜欢我身边的人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好在那个压抑的皇宫里,开出一朵微小的花来。 薛婠婠没说出后半句,这个小姑娘不懂那样的生活有多么可怕,她也不想让凤歌懂。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给她起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希望她能够自信,还有一点她的私心,她想看到有一个人能自由的活下去。 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可以,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就可以证明人是可以自由的活下去的,只是她比较倒霉,不行而已。 凤歌看不懂华安的眼神,系好披风的带子,又把汤婆子放进华安的手里。 “殿下是要去看望老夫人吗?” 华安点了点头,她每天这个点都会去看一眼,“嗯,有些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要去询问一番。” 凤歌眨了眨眼,“奴婢以为殿下不会有这种时候呢。” 抬手摸摸凤歌的发顶,“怎么可能呢?即使是夫子也会有不懂的地方啊。” 即使这片土地最尊贵的公主,也会有不自由的时候。 老夫人住院子和主院离的不远,华安没走几步就到了,和每天一样,第一个来迎接的永远都是元宝。 华安抬眼看着院门的牌匾,那上面刻劲松院这三个字,是李道彦去世的大哥亲自题的,也不知道老夫人每天看到这是什么心情。 抱着元宝踏进屋内,见人便笑,“奶奶好。” 从上次来问过后,她就自动变了称呼,终归是一家人,用不着那么生份。 老夫人笑了笑,“乖孩子,说了不用天天来的,冬天这么冷冻病了可怎么办?” “不怕,华安穿的厚。”薛婠婠笑着应道。 这不是一句虚话,薛婠婠穿的确实很多,除去那件纯白披风,里面穿着套琵琶袖绯色袄裙,又套着一层棉马甲,整个人都捂的严严实实的,像个过冬的小熊。 火龙的热气冲着薛婠婠,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瞬间散来了,屋子里穿不住披风的,她略想了想,连带着披风一起把马甲也脱了下来。 凤歌接过衣服,躬了一身,先褪去了,仅仅留着沉碧跟这华安。 “离的也不远,我还是想来看看奶奶。” 老夫人也不反驳,孙媳妇来看她,她哪能不愿意呢? “快过年了,忙的事多,殿下也要注意休息。” 华安点了点头,“华安今天来也是有事要问的,奶奶娘家的年礼要怎么送?” 其实她们这种人家送礼都是有定数的,按照往年的单子,添添减减就行,可今年不一样了,她嫁过来,永安王府代表的就不仅仅是永安王个人的立场。 老夫人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些,旋即说道,“随殿下来吧,我娘家也没几个人了。” “哪里陆大人身为督察御史,虽然官位不高,但那可是要职呢。” 薛婠婠娇笑道,永安王府一共就两个主子,老夫人身家背景,她没出嫁前就背熟了。 没熟的那些,也有沉碧在一旁提醒。 老夫人听华安这么一说,便知道她哪里是不知道怎么送礼,这是来探她的口风。 那句话问的是要不要提拔她的娘家陆家。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按着平常的语气道,“按往常送便好,陆家家贫,殿下送的多了,反而是为难他们了。” 日光下,老夫人挺拔的身躯似乎格外伟岸,薛婠婠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头上蝴蝶点翠步摇一晃一晃,像是真的蝴蝶停留在那里。 “华安知道了。” 陆家世代为谏官,骨子里就流淌着傲骨,即使是出嫁了那么久的老夫人,也没有磨灭呢。 愉悦的心情爬满了整个胸腔,婚后不能带铃铛,她便换了步摇,摇摇晃晃却又不会远离,和铃铛没什么不同,只是没了声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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