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哟,这个Mr.Right又给你带东西了啊,啧啧啧!” 前桌的韩子卿一如既往八卦的,盯着我刚拿回来放在桌上的快递盒大呼小叫。 白简的礼物来的很快,几乎是发完消息不到一周,我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份十八岁生日礼物。我顾不上韩子卿的围观,拿起后排孟羽时桌上的小刀,就把包裹划开。 小白哥哥这次送了我很多东西,几乎是一整套化妆品。除了水乳精华眼霜,还有好几样,看起来应该是用来画底妆和眉毛的,箱子最角落里立着三支口红,还有几个奇形怪状的海绵。我除了日常护肤,对正儿八经的化妆一窍不通,面对箱子里这一排满是弯弯曲曲外国字母的东西,我忽然觉得有点后悔,我把化妆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这次大约太麻烦白简哥哥了,我的心里生出了愧疚之意。 不过真的说到学习化妆,对我来说应该不困难,在脸上画画和在纸上画画的区别应该不大,只要我认真的跟着视频上学个几天,完成一点基本动作应该不成问题。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出一月,我的学习成果就有了用武之地——运动会。 实际上来说,运动会已经和我们高三年级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一天将被用来赶一轮复习的进度,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一大早的开幕式上举红旗绕操场站一周。这一次不像上两年的开幕式那样麻烦,我们不需要自己设计队形和表演项目,只需在开幕式前一天下午彩排一下即可,不算耽误时间。而且,这种体力活,当然轮不到我们理科班的女生来做。 天未破晓,我却已经悄悄的起床,蹑手蹑脚洗漱完毕之后,偷偷坐在卧室的镜子前,不时从瓶瓶罐罐里拿出东西往脸上涂抹。我其实是个口是心非的女孩儿,心里觉得很麻烦白简哥哥了,可后来还是忝着脸他给我标注了一下这些化妆品的品牌和用途。在白简哥哥的耐心指导之下,我很快对号入座。 打底的底妆画完,我看着镜子里确实白了一圈瘦了一圈的脸,开始窃喜。书桌上的时钟指向了五点五十五分,外面客厅里传来了响动,爷爷奶奶已经起床。透过窗帘,隐约可以感觉到天光发亮,我坐在凳子上发了几分钟的呆,然后迅速的从瓶罐堆里找出两支口红,塞进书包最外面的小口袋里。 接着,就听见老爸推门进来,催促我这个貌似刚刚睡醒,趴在书桌前懒洋洋的家伙去洗漱吃早饭。 我老爹当然看不出我今天和平时有什么分别,但是我妈一定能看出来我化妆。不过没关系,今天是周六啊,我妈绝对不会早起,也就是说,我将安全的出门。回来的时候也许不安全,但是一天下来不补妆,妆应该也脱的差不多了吧,要是还是被发现,就拿运动会做挡箭牌。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我歪坐在车后排,看着一路飞驰后退的风景,没过一分钟,就真的困得不行,早上起得确实早了一些。我趁老爹专注开车,从包里拿出两支口红,偷偷拧开比划了一下,然后选择了颜色较为鲜艳的草莓红。 虽然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受到了来自余夕嘉的暴击,但既然想好了要改变一下,当然要彻底一点。比如我今天化了妆,又比如我今天不必,也不想穿校服。由于运动会的关系,今天早上没有早自习,校门口也没有执勤的老师学生,有的倒是穿奇形怪状开幕式表演服的学弟学妹们。跟他们比起来,我这一点点的改变还真算不了什么。 不过当我走进高三一班教室的时候,还是受到了关注,不过关注点,却不在我特意早起化的妆上,而在我身上的这条裙子。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六中地理位置偏僻的缘故,我们学校的女孩儿好像对裙子这种东西有什么误解,平时学校有活动,一提到女生要穿礼服和裙子的时候,就像要了命一样。结果,这就导致了六中男生看见穿裙子女生的夸张表现。 “卧槽?!”我从楼梯口上来,站在班级门口跟外班人聊天的杨帆就首先发出惊叹,并夸张的做出了一个往后跳捂住嘴的动作。 他的反应太大,以至于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妆是不是没画好,直到他后来补充了一句:“美得一比!”我才松了一口气。 和他聊天的那个男生也转过头来,跟着杨帆冲我比了个大拇指:“美得一比!”他一转过头来,这不是那个抢小黄鸭的小爷姑娘嘛! 去年那个冬天过后,我就越来越频繁的看见这位小爷出现在我们班的后排,和不同的男生聊天。我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彻彻底底的假小子,不免对她印象深刻。不过没想到的是,第二个学期我就认识了她,还是在我半死不活的体育课上。这位小爷就在对面羽毛球馆上课,他们打羽毛球打腻了,就到我们这儿来换换口味,正巧童晓枫跟她认识,就拉着她和另一个妹子跟我们打起了双打。 结果不用我说也知道,面对一个运动天赋很高的“男生”,十个我也没有用。 不过我和她总算是认识了。 她叫李月,月亮的月,很普通的女孩儿名字,三班人,高一参加了生物竞赛,成绩一般,不像王振东那么惹眼。她的性格与名字属性完全相反,喜欢留短发,戴大黑框眼镜,穿男款衣服,打篮球,像男孩子一样说脏话大大咧咧,和男孩子一起勾肩搭背,大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很可爱的虎牙。 “吓我一跳!”我摸了摸头发,走进班里。 鉴于我一贯的高冷做派,除了韩子卿之流依旧不要脸的对我大呼小叫之外,其他人倒没有当面对我的改变有什么反应,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确实是往我这里聚集了。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像是小说里的女反派一样,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存在感。而后我一抬眼,对上了杜文轩审视而复杂的眼光。 他站在我座位旁边,眯起眼睛看了我两秒,而后挑起嘴角,笑说:“好看!”说完,他又自我肯定式的点点头,然后离开,留我一人在座位上进行自我怀疑。 但是没等我怀疑多久,周瑜大人清脆的高跟鞋声,就毫不费力的扼杀了班里的热闹氛围。老班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袖卫衣,好像是年级部统一发的,但即使是亲□□动服,也不能掩盖大都督的气场,她往班级门口一站,班里的小兔崽子们全都乖乖龟缩起来。 周瑜大人见自己稳住了局面,才开始平和的跟大家说着早晨开幕式的各项事宜。听着老班清亮又不失威严的声音,我心里的那一只小恶魔慢慢消失,我摸了摸鼻子,翻出抽屉里的单词本,开始背诵高级单词。 走廊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别的班都已经开始下楼了,我看了看外面,又看了一眼坐在讲台上岿然不动的大都督。大都督坐在讲台上,执笔看着“军报”,口中好像还念念有词,看着极为认真。我们班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在下面交头接耳起来,同样没有同桌的孟羽时逮住我,跟我说了好几句话,可惜他的声音太过绵软,很容易就被掩盖了,我只能假装听见,在他说话的间隙点头瞎应和。 等到走廊里的人声已经过了峰值点,讲台上的大都督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她一撩长发,合上书本站起身:“举旗子的都下去吧,没事干的在班上自习啊!” 话一说完,班里立即充满了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我的五官顿时扭曲起来。大都督从讲台上下来,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看着大家鱼贯而出。等到门口不再拥堵的时候,她才抱着书准备离开,不过她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走向第一排的我:“和弦!”她盯着我的脸看了一秒,才从挥斥方遒的大都督身份中切换过来,眼神又复柔和,就像平时吩咐我抱卷子那样:“中午吃过饭到我办公室来。” “哦,好!”我乖乖的点头,像平时一样。 她冲我笑了笑,转身大步迈出门去。 离了躁动的男生,教室里顿时清静的不像话,我们四个“留守”女生,各自安静的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干各自的事儿。说来也奇怪,我原本以为,到了女生稀少的理科班,我们应该会抱团取暖才对,没想到大家还是在原有的交际圈附近玩耍,毫无扩张领地的意思。范瑶瑶很喜欢没事睡觉,难得天赐良机,她又拿出睡枕,盖着小摊子伏在桌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咪。还有两位原本就是一个班的(OS:好了我就是懒得给她们起名字不重要),又都是狂热的欧美圈追星狗,现在两个人抱团,插着耳机,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机里的视频。 我既不想睡觉,又没有人可以聊天,只能学习。自从宋雪薇走了之后,我俩的联系要跨过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再也不能互相秒回,因此唠嗑也变得简短,频率也下降了不少。我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单词本,上面用铅笔打了好几个勾,这些都是我用来标记不会的单词的。我撇撇嘴,拿起水杯,去水房打了一杯水。走到一半,我忽然折返,一想到白水的寡淡,我心里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无论是喝水,还是学习。 我想要习惯性的摸摸裤子口袋里的饭卡,才忽然意识到,今天自己穿了裙子。我捏着空杯子走回座位,从书包里翻出饭卡,然后义无反顾的去小卖部,买了一袋子零食。零食被我塞进另一侧的桌肚里,满满当当一抽屉,但我完全没有想要吃掉它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当我看见他们的时候,我的心好像才能被填满。 中饭时间,没了宋雪薇的喋喋不休,我和童晓枫几乎是安静无声的吃完一顿饭,倒不是说童晓枫内向,只是她吃饭喜欢细嚼慢咽,哪还有功夫开口。等她慢悠悠的吃完饭,我看了看手表,竟然已经十二点二十了。她知道我要去找老班,所以放下餐盘会教室的路上,她的步子迈得比平时要大,反而是我,不紧不慢的跟着。 “你不是要去找老班吗?”她走到三楼的楼梯口,终于没了一步三回头的耐心。 “不是还有十分钟吗,我真的好不想写数学午练啊。”我原地撒娇。 “唉,”讲到数学,她叹了口气:“我可不敢不写,我数学可没你好。” 童晓枫的数学成绩其实不差,只是和我们班人比起来,属于中等水平而已。我看过她平时的卷子,她基础很扎实,基本题和中等题她几乎不会出错,做题思路清晰,而且书写公正规范细致,绝对不会偷懒跳步骤。但是到了拉分的倒数第一题二三小问或者附加题最后一题,她就没了思路,常常苦思冥想,却一分不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思维障碍吧,她有很好的化学天赋,但是却没有数学思维习惯,这就注定了她在抢分环节输给了别人,我爱莫能助,只能鼓励:“你别这么不自信,其实你可以多看看那些难题的套路,题目看多了,就能大概知道这道题要考你什么知识点了。” 听了我的话,童晓枫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嘟了嘟嘴,用手上下来回拉着校服拉链,半晌才说:“走吧。” 大约是开学初的摸底考试又刺激到她了吧?我心想。 高三老师办公室位于实验楼上方,我们这层楼的右后方,周瑜大人每每只需悄悄站在办公室门口,就能监视我们班的一举一动。我从班里出来,看见她就站在办公室外面的栏杆旁,和另一位女老师聊天,她面向着我们班的位置,时不时朝这里瞄上几眼。我们班人不傻,见她在外面监视,干脆全都在班里闹腾,顺便还能利用墨绿色的厚窗帘作为遮挡。 她一早看见我往这边走,然后就结束了和女老师的谈话,站在栏杆边等我。我赶紧加快脚步,顺着走廊绕过高三年级红榜,抵达目的地。老班见了我,很爽利的开口说:“走,跟我去文印室送文言文卷子去。”说着她晃了晃手里印着题目的两张A4纸。 “啊?我们要做文言文阅读啊?”我有点懵,心想:平时都是老师让我一个人去送原件,今天怎么拉着我一起去? 我的大脑还在思考,老班却先开口夸我:“你今天挺好看的。” “啊?是吗?”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心虚,因为毕竟校规规定不能化妆,我的口红颜色,可能鲜艳了点。 “嗯。”老班的神情还是很自然,她甚至认真的点了点头,但是我却觉得,她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我和她相处一年,也算是摸清了她对待我的习惯,向来有话直说。于是我干脆笑着问她:“你想问啥?” “哈哈!”老班笑得有那么一点点神秘,就像是在墙角偷偷说八卦那样:“哎,和弦,你知道吗?有人偷偷跟我说他喜欢你哎!” 啥?谁啊?喜欢我还跟班主任汇报,脑子坏掉了吧? 我们走过高三楼,往行政楼文印室方向走去,将喧嚣都抛在身后。这样的环境,最适合谈心,果然,今日的周瑜,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面欣赏我脸上表情的风云变幻,一边笑问:“听到这个消息,有没有开心一点?” “没有,”听了这消息,我起初是惊讶,随后只有哭笑不得:“我又不喜欢人家,所以还是与我无关。” “哎你这个人真是哦,”她看着我,摇头感叹我的“不成器”:“高三的生活本来就是枯燥的,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在适当的时候注意自己的心态,有时候关注一点这些东西对你来说也不是不好,但是一定要把握好度。” 原来她也以为我今天的改变和这些事情有关?我舔了舔嘴唇,决定跟她更敞亮的谈一会儿:“老班,我在这儿跟你交个底,我对周围的这些事,真的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安分,我纯粹是因为宋雪薇出国了,没人跟我闹腾,所以就只能自娱自乐,”说到这里,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孤独,我的心情再一次低落,喉咙也不自觉的有点发紧:“我也只会自娱自乐了。” “其实每一个人都终将走向孤独。” 老班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面部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柔和。她就像是在讲台上给我们讲课一样,盯着我,用简单的眼神,询问我听懂了没有。 我当然没有,因为我连茅庐都未曾出去过。我甚至想要指着路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家伙,在礼堂立柱下偷偷接吻的情侣,来反驳此刻我的孤独,他们的鲜活。没了白天可以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的世界好像陷入了无趣的灰色,在这斑斓的年岁里,我的孤独好像被刻意放大了。 她对我的反应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又温和的笑了笑,在眼尾漾起涟漪。她的表情,就仿佛是在跟我说:“你长大了就会懂的。”就像是家长面对年幼无知的孩童一般。 “好在高三只有一年,在笼子里关一年,好像也还好。”我低头抚平腰带,顺势也从刚才的不良情绪中挣脱出来。我并非深陷情绪漩涡里的敏感只之人,在理科班待了一年,总还是能有一颗大大咧咧的心的。 譬如下午语文课结束的时候,我就悄悄的送给靠在我桌子旁边的周瑜大人一张画,画上用彩色铅笔,画了一只傲娇的红狐,狐狸的皮毛看起来油光水滑,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摸一下。 “这是什么?”尽管我画的具体生动,周瑜大人还是要例行公事的确认一下。 我眯起眼睛,笑得很奸诈:“你啊!” 大都督深呼吸,撂下一句生硬的“谢谢”,绝尘而去,留下一本满足的我,和前排看戏笑成一团的韩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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