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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之后,李安过早已把昨夜发生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未洗漱,便已被厉大年告知有无数南门卫的要事要他去正厅处置,李安过本就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迫于无奈才坐上正厅那个平日里他十分畏惧的位子,而他面前的桌案上,早已摆满了数不清的公文。    李安过顿觉头大,随意抄起了一本,上书南门庭道南郊的汉淮山中有数只棕熊出没林间,已经有许多进山打猎或砍柴的山民葬身熊腹云云,最后保长请求南门卫出兵平害,李安过一笑而过,将那文书随手扔在一旁,厉大年急忙弯腰去捡,然后塞回了文书堆的最下方。李安过又顺起了一本,又道南门庭道东市废旧已久的离岸草堂传来了闹鬼的信息,扰得附近是人心惶惶,李安过心中发憷,又将其扔到了一旁。    “小将军,您这般可不行,好歹也决上一两件吧。”厉大年皱了皱眉,低声道,李安过觉得在理,便硬着头皮又拿出了一本,公文上书城东恶霸强抢民女并霸占了其家祖传客栈,看得李安过气得咬牙,他将文书递给了厉大年:“出门告诉近侍,让他出城到南门卫中寻个总旗,带上些人马把这恶人料理了。”    厉大年出门之后,李安过又挑了几本,一一让厉大年寻近侍去解决,可是过得不久,却看到先前第一个谴出去的近侍耷拉着脸而归,面上愁得要滴出水来,李安过开口询问,那近侍答道:“庞松指挥使道小将军乃胡闹,死活不肯放人跟卑职走。”    李安过的脸骤然变色,还未等他发话,另一个近侍也告归来。    “王指挥使说...说小将军此等二世祖之言,尽为荒诞,让我等不要听从...”那近侍越说声音越小,李安过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此后剩余派出去的近侍接连归来,一无例外都碰了壁。    “我要是不做事,又说我是好吃懒做的平庸之辈;我若是做了事,又道我所为幼稚之极。”李安过呲了呲牙,抱起面前的文书朝空中掷了开去,文书在空中散了开来,如同天花乱坠,他从太师椅上步了下来,将一本还落在近侍身上的文书轻轻地扒拉开,又拿下了另一本挂在了另一名近侍头上的文书,随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辛苦了,诸位回去把。”    待得近侍离去之后,李安过撇了撇嘴,对厉大年说:“不配这帮军老爷玩了,厉大年,咱们喝酒去!”厉大年忧虑回道:“小将军去罢,大年在这里帮小将军料理事务。”    “他们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李安过指着门外,厉大年叹了一口气:“可是这毕竟是老爷所托,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事,若是小将军没有做,免不了又要受好脸色看了,大年留下来,看着有哪些是好做的,带上近侍去处理一下,至少能让小将军的脸面好看一些。”    看着匍匐在地上捡拾文书的厉大年,李安过心中一暖,他点了点头,转身出了侯府。    愁郁之间,似乎喝上什么酒都索然无味,李安过随手给了霜儿几个铜板,来到了玄灵宫的一层的戏台边上,百般聊赖。    原本这铺着红毯的戏台上,曾有一位艳绝芳华的女子,舞着一把醉人的古琴,使人心神荡漾,可惜的是,或许以后玄灵宫中再也没有那般天籁之音了。李安过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玄灵宫,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兵部尚书府的门前。    府门不算大,劲风汇聚着秋天的力量,摇得门咯噔咯噔地作响,就是这区区一扇府门,在李安过看来,也好似矗着一座山一般。自从上次赵离为他叩开这扇门之后,他已经有十数天没有见过阙樽嫣了,心底早已被思念挠得甚是麻痒。    “倘若那时赵离没有帮忙叫门,如今见姑娘好歹也有个名目,现在可好,我该找个什么借口来求见呢!”念及至此,李安过不禁笑叹一声,随后大大咧咧地迈开了脚,站到兵部尚书府门前,“只见一面,一面就好!”李安过自语道,挽起了宽大的丝袖,作势便要敲门,可是抬手半晌,李安过却始终敲不下去。    “无趣,还是喝酒最好了!”李安过内心踌躇,他已在兵部尚书府门前的青石台阶之上干坐了老一会,现下还是决定起身离开。    顺着大街,李安过又摸到了涑王府跟前,大部分的下人和侍卫都随着赵离离开南门庭道去京城凤栖山了,王府大门洞开着,没有看门的卫士,倒是看到了几个老鳏在院中打扫。    “什么人擅闯王府。”一个扫地的老鳏雄赳赳地发问,李安过晃了晃手中忠勇侯府的腰牌,那老鳏立马不说话了,李安过虽然讨厌李炎,对自己的家庭也没有存在什么好感,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侯府后人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很多的便利。李安过思念着赵离所说的两壶雪山佳酿,当下便独自在王府中翻江倒海,终于让他在赵离的卧房之中发现了隐藏在书柜后面的暗室。    李安过刚提着两瓶用玉壶盛着的美酒从暗室之中走出,卧房之中便散漫了酒香,李安过的鼻尖不断抽动,恨不得立马将其饮干尽欢,他又渡了好几步,忽然念到了什么,转身提着碎步又跑回了暗室,再次出来之时,手中仅提着一瓶酒。    “哼,给你留一瓶,免得说我不够意思,将你的美酿尽数喝光。”李安过既有被南门卫敷衍的郁闷,又有思念嫣儿的渴望,挤压得他郁闷无比,他坐在赵离的床上,呸了一口,咕噜咕噜地一口便喝下了半壶美酒。    畅饮之后,没有什么比美美地睡上一顿更享受的事情了,可今日李安过这觉睡得并不舒服。天才刚亮,三声巨大的响雷便将他吵醒,酒劲使得李安过头痛欲裂,自那三声巨大的响雷之后,又夹杂着许多纷杂的响声,听起来像是□□烟花之类的声音。    “是谁家,这么早就有喜了,这排场定是大户人家,待得一会睡饱,可得去好好瞧瞧热闹。”李安过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身上的酒味再次麻痹了直觉,他翻了个身,突觉身上一个圆滚滚的物件就此滚落,带出了一震清脆的碎裂之声,李安过惊得跳起,回身而望,见地上散落着几大片青玉碎片,碎片其间的地面上湿了一片,好酒总是后劲大的,虽然李安过惋惜那撒了一地的剩酒,但是此刻脑袋又昏沉起来,窗外炮声轰隆轰隆仍是不绝于耳,却招架不住他快合拢的眼皮。    睡得不多时,李安过再次被扰醒,这次他是被人拽起身来的。    “干什么!”李安过怒喝道,张望了一下四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轻微的抽噎声从他的床边传了出来,李安过低头一望,便看到了厉大年那张哭得变形的脸,“大年?你怎么在这里?”厉大年跪在地上没有做答,身子仍在不住抖动。“怎么了!”李安过打了个哈欠,出手揉了揉厉大年的头。    “小...小将军,出事了!”厉大年泣不成声。    “出什么事?”李安过不解道,“不是早叫你不要管那些破文书,只管出来跟我饮酒,你看你,捅事情了吧!”    厉大年不住摇头,神色甚是悲怆,李安过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便将厉大年一把扯起道:“说!怎么回事!”厉大年没有反应过来,一心只顾着哭,李安过又晃了他几下,老半会他才憋出了一句话:“小...小将军...快速速与我回府。”说完起身拽着李安过就往屋外跑去。    李安过满头雾水,心说:“这厉大年无亲无故,现下这般伤心,莫不会是中邪了?”炮声仍未止歇,闷闷地不住响着,李安过又觉大是惊奇,想这事哪家人这般有钱,一早上的炮竹放起来没完没了,出了房门,李安过扫了一眼,涑王府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就连原先那几个在院落之中扫地的老鳏都没了踪影,厉大年失魂落魄,拉着李安过继续朝着王府门外扑去。    还未全然步出府门,一阵刺鼻的硝石味道便窜到了李安过的鼻腔之中,激得李安过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扫了一圈街道,霎时脸色也变得极为惊恐。    大事不好了!    哪是那位富贵人家在放炮竹庆祝啊,此刻是整座城市被当做爆竹一般正在不断被点燃,这是战火的味道。    街上乱成一团,每个过路人的脸色挂着的都是慌乱的神色,原本整洁的路面之上洒满了蔬菜,杂物和瓜果,更甚有着马粪等污物点缀其中,李安过看得呆了,又瞬时被厉大年牵去,踉跄之间寒光一闪,李安过心说不妙,急忙一脚踹开了厉大年,自己也顺势向后躲去,后仰间,他看到了那道寒光的出处。    一个身穿草甲脚踢木屐的浪人站在了二人原先奔走到的位置之间,一身洗得发白花衣上沾满了血迹,而他此刻红着眼,正双手握着长刀看着二人,脸上洋溢着贪婪而又凶狠的光彩。    这是天照流寇!李安过虽然没有真正见过这些来自海上的浪人,但是在市井间听过说书人的讲述,又看多了侯府正厅挂着的那幅《督师平寇图》的场面,所以他一眼就认出眼前恶人的装扮。    “流寇怎么会出现在南门庭道,他们不是在十年前被李炎率南门卫赶尽杀绝了么!”李安过心中一震,厉大年大呼着:“小将军小心!”起身冲了过来,从那流寇的身后将其扑倒,可是还未等他做出下一步的行动,李安过的眼角又瞥到了几尾寒芒,他忙道:“别整了,快跑!”    李安过还为知悉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漫天从无浪滩方向射进城中的带火巨石,每一道火光略过,随后城中便会一声巨响,街上的流寇越来越多,他们从街边窗户之中嚎叫着跳出,或从远方的街道疾驰而至,再或是从房屋的屋顶之上冒出了那有代表性的一撮发尾,流寇们在炮声做的节奏之下,见到市民便杀,一时间二人面前血雾漫天,惨叫连连。李安过心惊道,天知道这些流寇是怎么出现在这南门庭道之中的,原来今早听到的并非是富贵人家的喜讯,而是这座城的灾难之音,二人一边躲避着街上绝望乱窜的市民,一边警惕着那街边一闪闪可能会冲出流寇的门窗,一路的跌跌撞撞,终于投进了侯府的大门之内。    厉大年急忙抬起了门栓将门押紧,李安过背抵大门不断喘着粗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安过嚷道,话音未落他便一眼发现了侯府的异样。    有那么一瞬间,李安过以为自己进错府门了,因为在眼帘之前,竟然是另外一种景象,正院之中,缕缕白绫飘然,秋风呜咽,炮火连天,仿佛数位白衣无常在院中尖嚎悲鸣,厉大年看到此景,触景生情,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李安过怀揣疑惑,脚刚迈到正院之中,突然一抹白绫覆住了面,李安过一把将白绫扯开,一个大大的“奠”映入了他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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