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晨拎着自己的爱心食盒,美滋滋地一路小跑,很快便到了府衙门口,抬头一望这京城府衙是挺恢弘气派,比地方上的衙门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不管里子如何,面子工程倒是做了个十足十。 可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京城府衙看着气派,其长官京兆尹位居正三品,比下面郡县的知府官大一级,可这说出的话,却还不如下面的地方官好使,有名无权,实是个不好坐的位置。 按一般情况来说,原是这一个区域的大小事宜全都要由府衙定夺,可这里偏偏是京城,上面有一个直听圣命的巡防指挥营,又有一个掌管全国案宗的刑部。 一旦京城里出了什么命案要案,一般都是先归了巡防指挥营,若是指挥营无法侦破,则会被转交给刑部处理。故而京兆尹刘斌的位置则很是尴尬,作为堂堂三品大员,平日里居然有权管理的,竟都是些邻里矛盾、经济纠纷这样的小事。 也怪不得刘斌时常都是一副苦瓜脸了。 “什么人?来做什么的?”府衙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侍卫,长臂一挥将肖晨拦了下来。 肖晨提了下手中的食盒,笑道:“我是秦总领的夫人,来给……我家夫君送饭的。” 那侍卫听罢顿时弯腰,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秦夫人好,您请进。” 肖晨点了点头,讪笑着进了府衙,心想秦少白在京城还挺吃得开嘛,报他的名号还怪好使! 在侍从的带领下,肖晨一路来到了后面的监牢,石质的大门刚一推开,便感到一阵阴森森的凉意扑面而来。大牢里光线很暗,冰凉的石壁上每隔十余步才会出现一支昏暗的蜡烛,在人脑袋大的通风口下微微摇曳,随时都有要熄灭的危险。 同肖晨想象中的不同,并没有上演影视剧中犯人抓着栏杆大呼“放我出去”的场景,这里几乎是静谧无声的,在这不分昼夜的阴森大牢里,犯人们大都用睡觉亦或是发呆来打发余下的时光。 这灰败的气氛使肖晨不禁打了个寒颤,她靠着石墙的一侧快步地往通道尽头走,终于听到前方传来隐隐人声。 “秦总领问的话,你为何不答!若是因为腿伤的缘故杀人报仇,这仇为何拖了五六年才报?赵大成,你还不速速招来!”刘斌摆出了一副官腔,一拍案威胁道。 赵大成冷笑了几声,“官老爷的意思是,我这仇拖得太久,应该在当场就杀之而后快,方和您心意?” “你——”刘斌拍案而起,两条几乎连成一条线的长眉因愤怒这么一皱,便形成了一个对称的弯钩。 看着赵大成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刘斌是真的不想再审了,可奈何自己是个说不上话的,旁边这为真正管事儿的“爷”不知为何,在凶手都已经认罪的情况下,偏偏觉得另有隐情,方才又带人前来,要再提审一遍这赵大成。 “人不是为自己而活。赵大成,你和姓葛的那种人不同,你做的是正经营生,户籍上有妻也有儿,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们想一想,待她们探亲回来,得知你已斩首菜市口,该是一副什么心情。”秦少白微微眯着眼,犀利的眼神有如实质,一番入情入理的话如匕首般刺入了赵大成的内心。 “秦少白?”肖晨在审讯室门口探了个头。 循声看去,见来者居然是肖晨,秦少白先是诧异,继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眼神从犀利瞬间化为了温柔,“你怎么来了?” 肖晨走上前,将食盒放上桌案,“听阿毛说你忙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后厨我正好做了意面,就给你送过来了,还有卤鸡腿和红豆汤,呐,快吃吧!” 肖晨将餐盒与碗筷一一拿出来在秦少白的面前摆好,继而一转头问向一旁被猝然洒了狗粮的刘斌:“这位大人,您不介意吧?” “……”刘斌还没见过这犯人审着审着,主审官却在一旁先吃上的先例。可眼前这位分明是前日菊花宴上大出风头、使得圣心大悦的肖梨落,这人一边是秦府的少奶奶,一边是肖首辅的千金,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大人不敢当,秦总领公务辛苦,下官自当体恤,又怎么会介意呢?秦总领,您随心就好,莫要辜负了尊夫人的一片心意啊!”刘斌诚恳道。 秦少白一向是按规矩办事的人,原本正打算同肖晨说晚一会儿再吃,可刘斌此话一出,倒有些不好推脱了。 肖晨一挥手,“你且吃你的,这事儿我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我来帮你审。”然后从旁边扯了把椅子拉到案前,直视对面的赵大成。 “这……”刘斌看了眼旁边的秦少白,见他并未说话,淡定自若地吃起自家媳妇带来的爱心餐,故而也讪讪地闭了嘴。 “赵大成,我且问你,你是怎么一步步杀害那个葛老大的?”肖晨问道。 赵大成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得烦了,不耐烦道:“我已说了多遍,这几年我一直在昌隆打杂,故而葛大对我没什么防备,我便在他说口渴之后,趁机把毒·药下进了茶水里递给他。” “不,我是要你从头说,从开始得到毒·药说起。”肖晨眉头一挑,侃侃而谈道:“我听济世堂的曲三通老头说,世上有一种毒名叫‘怒火中烧’,人在服下之后会由内而外烧起火来,任何方法都不能将之扑灭,此人会被活活烧死,最后成为一块人形焦炭。” 刘斌大为讶异,“这可是真的?如果——”他话刚说了一半,却被秦少白伸手打断。 “当然是真的!”肖晨抢答道,“济世堂的曲三通是谁?是传说中的医学圣手!他说的话,还能有假?他说这‘怒火中烧’工艺复杂,是世间极为珍贵的毒·药,一两值千金!赵大成,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赌坊伙计,哪里来的这样的毒·药?” 肖晨这番说辞自然是假的,她身无朝廷公职,自然可以用些“非正常的手段”诈一诈这赵大成。 她一开口就道自己是从曲三通处听说的,这是给秦少白传递“暗号”——我有计划,你不要插手。因为秦少白自然知道,她除了送身是客解药那天,根本就没再见过曲三通,哪里会从他那里听见这些异闻? 赵大成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市民,哪里有肖晨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当即就皱起了眉,小声喃喃道:“难不成是给错了……” “你说什么?给错了……谁给错了?这瓶毒·药是别人给你的?”肖晨凑过头,一连串问题随之砸来。 赵大成慌了神,随口胡答道:“没!没什么!那药是我随便买的,我也不知道……” “随便买的?”肖晨见自己这一诈居然真的有效,笑道:“老兄可真是好运气,随便一买便能买到如此价值连城的毒·药,你可得给我指认一下是在哪里买的,让我也去捡个漏才行!” 赵大成一抬头,撞见了肖晨那双狡黠的眼,瞬间明白了多说多错的道理,暗自悔恨自己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就被一个小丫头给唬住了呢。 之后便任凭肖晨怎么问怎么炸,都只字不言了。 肖晨看赵大成这个态度,便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便最后劝道:“听说你也是有妻有儿的人,还是那句话,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他们想想吧。有什么事情,是连官府都不能解决的呢?非要你一个人担着?你今晚好好思考清楚,明日我再来问你。” 此话一出,肖晨分明看到赵大成瞳孔微缩,右手则紧紧地攥起,是内心动摇的表现。待到明天,说不定就会把他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了吧。 赵大成既已审完,秦少白便跟肖晨一道出了府衙。 秦少白不是第一次见到肖晨查案时的样子了,但每一次都会忍不住为这样的她心动:灵动、自信、强大、睿智,还有着和这个世界上的一般女子所没有的那份骄傲。 他不禁在心中猜测,这个女子在她曾经的世界究竟是什么身份?既有天下一流的厨艺,又有如此敏捷的思维,有时候温柔似水,有时候却又飞扬地如同一团火。 其实倒真没秦少白想得那么邪乎,要肖晨自己说,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厨子而已,要说和一般厨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在晋江文学城多看了几本推理悬疑的小说。看多了,对这些自然就会有些了解,毕竟晋江的每个小天使都很聪明。 “我要去济世堂找曲三通大夫一趟,昨日拜托他给葛大做了尸检,现在结果应该也快出来了。你呢,要一道吗?”秦少白扭头问道。 济世堂?那曲蔓婷岂不是也在?“我去!” 两人又一次一同去了济世堂,这一次,柜台前的小童对肖晨的态度可算有所好转,许是念着上回来送解药的事,故而还给肖晨上了杯茶。 曲蔓婷则在内室给病人就诊,待诊治完毕送走了病人这才走向两人道:“杯子里的成分我验了,就是普通的砒·霜,绝无使人自燃的成分。具体为什么会出现自燃现象,还要等师父的验尸结果出来才能知晓。”说罢,朝一旁的内间看去。 上次赵痞子一案后,老仵作便寻到了济世堂,见自己的爱豆果真在这儿,顿时顶着七十多岁的老脸痛哭流涕,当即表态以后再有什么疑难的尸体,便送去济世堂找圣手吧,自己学艺未精,闭关去了。 故而这次,秦少白便下令将尸体直接抬到了济世堂,并派了大量人手把守在周围,防生变故。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内间的门被推开,曲老头满脸兴奋地蹦了出来,“燃蚜虫!燃蚜虫!这就是传说中的燃蚜虫呀! “什么燃蚜虫?师父,您不急,从头好好说。” “我在尸体的胃部残留中验出了燃蚜虫的成分,这种蛊虫十分少见,整个辰国都不会有,据记载,只会出没在西南一带!”曲三通晃着脑袋说道。 秦少白闻言皱眉,“西南一带……曼罗国?” “这燃蚜虫和自燃有什么关系?”曲蔓婷连忙问道。 “这燃蚜虫和普通的蚜虫长得差不多,只不过全身通红,在死后尸体会化为一种特殊物质,接触酸性成分便会燃烧起来,故而有人以燃蚜虫为原料制毒。老夫曾在辰华异闻录中有所耳闻,没想到此番竟然真的见到了!”曲三通说罢又笑了起来,他就是个药痴,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所以说,这个燃蚜虫就是他的死因?”肖晨问道。 “人都烧成灰了,能不死吗!”曲老头嘿嘿一笑,“不过就算没人给他下这个毒,这人也活不长了。” “怎么说?”肖晨急忙问道。 “这人的体内,已被下了砒·霜啦!”曲三通挠着头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不!也不一定活不长,如果此人在被下砒·霜之后速速来找老夫,倒也有可能捡回一命。只可惜现在,人已经烧成了焦炭,饶是老夫也没辙喽!”长长地叹了口气。 肖晨没理会老头的疯言疯语,暗自琢磨着:看来,赵大成确实下了毒·药,并且成功了,那这燃蚜的虫的毒,又是谁下的?如果这燃蚜虫的毒与赵大成无关,那在我诈他的时候,为何却是那一番反应?明日一定要想个办法,再幌一幌他! “不好啦!”追风果真如一阵风,一瞬间便刮到了众人面前。 “怎么了?”众人齐声问道。 追风撇了撇嘴,“赵大成死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