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殿内的状况比先前在清元寺外看到的还要惨烈,殿内二十五个宫女内侍皆被武功高强之人一刀割喉,至死都没来得及呼救,直到屋内浓重的血腥气从门缝里涌出,这才惊动了殿外的禁军。 而这二十五个人中过半都是慕容卿衣从慕容山庄精挑细选出的青衣卫,如今在这些刺客面前竟毫无还手的余地,可叹连死都不能死个明白! 慕容卿衣要求一一视验死者脖颈上的刀口,萧迟虽然跟在他身边,但只随便瞟了一眼就匆匆转移开视线,谁都看得出他面上强忍的不耐之色。 “你一个上过战场的杀伐之人还怕看尸体?”慕容卿衣嗤笑道。 “你倒是有没有看出点什么来啊?”萧迟冷哼了一声,双手环胸背对他站着:“你那些个青衣里不是有个号称‘江湖神探’的人物吗?让他来瞧瞧兴许还能有些线索。” “伤口细微却能精准致命,绝非一般的刀剑所为,若猜的没错应该是指刀。”慕容卿衣手指轻抬,立刻有侍卫上前将尸体搬出去,他负手站在殿门口:“我曾在江湖上见识过这种武器,可将刀片戴在指甲上,往指尖稍注内力指刀便会伸长,收缩自如,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只是,这种武器极难制作,使用之人少之又少。” “那你知道谁干的了?”萧迟猛地转过身。 慕容卿衣耸了耸肩,回头看他:“不知道。” 萧迟瞥了他一眼:“嘁——” 事到如今,也确实只能交给莫熵来查了,他那个“江湖神探”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一个禁军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在大殿外:“禀督卫,行宫各处皆已搜查完毕,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萧迟面露难色,回头看慕容卿衣却见他正负手站在殿门凝神望着黑夜中某处。 “当真全都搜过了?”他凤眸一挑,犀利的眼神向来人射去。禁军侍卫腿一软当即瘫软了下去,背后冷汗直冒:“禀……禀公子……都……都搜查过了,属下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慕容卿衣走到萧迟身边,一脸疑问的朝黑暗中看去:“那是什么地方?”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一片模糊黑影几乎与夜空融为一色,哪还看得出那是什么建筑,屏息凝神间恍惚只能听见几声浑厚的铜铃声 。 一个禁军侍卫忐忑的看了慕容卿衣一眼,低声道:“启禀公子,那里是西……西宫楼……” “这……不太可能吧。”萧迟迟疑了一下,“西宫楼下可是禁军驻地……” 慕容卿衣笑了笑,打断他:“谁说最危险的地方不是最安全地方呢?” 说罢他沿台阶而下。 突然,一声剑鸣划破长空,哐当的一声响一把大刀从空中直直落下插在慕容卿衣脚下三尺之外的地方,周围的土地都狠狠地震了一震。 入土三寸的刀身长五尺,狭长的刀体上饰以七虹珠,光彩四射,背面刻着几句难看清的梵文,刀刃锋芒四射泛着渗人的杀气。慕容卿衣在武器榜上见过它,这正是排名前三舔血夺命的峥月刀! 在场的禁军侍卫都被吓了一跳,以为是刺客去而复返纷纷拔剑四顾,只有慕容卿衣不为所动静待好戏上场。 前方林子里一阵窸窸窣窣,萧迟拔出长剑警惕的上前查看:“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还不快给我出来!” 禁军侍卫似是想起了先前琼华殿的惨状,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捏紧了手中剑不敢再多上前一步。 那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半晌,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从林子里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慕……慕容卿衣……听闻你武功了得……本王早……早就想会会你了……别跑!” 听清他的声音,禁军侍卫顿时松了一口气,扶着剑柄半跪于地:“参见燕王殿下!” 萧迟砰的甩手将剑插在地上,无奈的朝谢子瑜翻了个白眼,您没事能不能别到处瞎晃悠! 莫名被点名的慕容卿衣抬了抬眼,借着四处灯笼的光总算是看清了来人。那少年身长七尺,着一身蓝色蝙纹劲装,腰间系着金边云纹带,束发的金冠镶嵌着南珠和晶莹润泽的绿宝石,一张俊脸如冰雪雕刻一般冷硬。他怀中抱着一只硕大的酒坛,连走路都不太踏实,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连离他最远的慕容卿衣都闻到了。 “燕王殿下您这是……”慕容卿衣含笑看他。 “……来打!”谢子瑜将酒坛往后一甩,明显的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废话。 慕容卿衣凤眉一挑,从腰间抽出骨扇往手心敲了敲,顷刻间向前一挑,锃的一声清鸣,雪亮的大刀从他面前飞出去,化作一道凌厉流光朝谢子瑜而去。 谢子瑜脚尖一点飞身夺刀之,这时众人只觉眼前晃过一抹白影,前一刻还在殿前敲扇子的慕容卿衣,后一瞬已手持骨扇跃到谢子瑜面前,这奇快的速度让谢子瑜有些措手不及,但还不足以令他胆怯。 铛铛铛铛一连串刀锋毫不停歇的向四处蹿腾的白影斩去,每一刀都如闪电般凌厉强横,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喝醉了的人。 正所谓峥月出鞘,星斗避彩,鬼神同泣!峥月刀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它雷霆一般的力量,单薄的刀身使得它还拥有了剑的速度和轻盈。 父皇曾夸过他的刀很像他的人,看上去纤细羸弱的身板里藏着气吞山河的力量。 而此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亦是如此,眼看着刀锋就将他瞬间撕成两半时总能比刀更快一步躲开,就像是看穿了他的行动一般,如此受制于人还是头一次。 无论他使出凶猛的攻势多么精快的招式,都能被慕容卿衣手中的折扇婉转化解,仿佛一切招式到了他面前都能被他毫无压力的吞噬掉,再强横的百炼钢亦能化为绕指柔。 这种能力很可怕,而拥有这种能力的慕容卿衣更可怕! 铛!刀与扇撞击在一起,轻盈的骨扇终究还是敌不过狂烈的峥月刀,雪白的扇面瞬间被锋利的刀刃斩出一道细小的缺口。 慕容卿衣气得手骨指节发痒,若不是谢子瑜身份尊贵,他还真想狠狠揍他一顿。然而他一门心思都放在心疼他的扇子上,根本没注意到谢子瑜眸中愈燃愈烈的兴奋。 “能在本王的峥月刀下活十招之人寥寥无几,你这狐公子果然不是虚名,有资格做本王的对手。”谢子瑜唇角一勾,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气。 慕容卿衣冷笑,这小子口气倒不小,他的峥月刀放眼天下确实难觅敌手,但是对于他慕容卿衣来说,这点实力还是太弱了。 寒风瑟瑟,夜又更深了几分,一黑一白两抹身影你来我往难分胜负,刀光乱舞间,不断有枯枝烂叶被狂暴的刀气震落,众人根本看不清眼前究竟是个什么形势,只能呆呆的看着雪地上一连串深浅不一错乱的脚印。 “原来武林高手过招是这样的啊。”萧迟啪的合上手掌,讶然的张大了嘴。 禁军众将士们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心里诽腹也不知这小将军是真看懂了,还是真没看懂。 但是比谢子瑜的刀光更难以捕捉的是慕容卿衣鬼神莫测的轨迹,霍地在前,霍地又在后,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谢子瑜在内都没人能真正看清他的动向,只能凭着他留下的细微的声音判断他的方位。 虽说先发制人往往是制胜的关键,但慕容卿衣与人对战很少主动进攻,因为他那飘忽不定如鬼如魅的轻功就已经够人受的了,若是再出招就感觉是在欺负人了。 当然,这纯属他个人的想法,那些败在他手下的武林高手倘若听了这番话,恐怕会当场吐血而亡的! 峥月刀从谢子瑜的手中脱出去时,他混沌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清明。他踉跄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冷冰冰的咬牙切齿道:“你使的这些招都是什么玩意儿!” 慕容卿衣收起折扇,面具之下不带感情:“算不得什么招式,唯快而已。”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慕容山庄虽没有什么传世武功秘籍,但轻功却是一流的,特别是到了慕容卿衣这一代当之无愧为天下第一。 “慕,慕容卿衣……再来!”谢子瑜微微喘气,眼中难掩疲倦之色,脸颊上的潮红一直泛滥到了耳根,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气的。他强撑着站起来想要去捡峥月刀,一个黑色身影却先他一步将刀抢了过去。 谢子瑜眸子瞬间冷了下去,眉凝纠结,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狗奴才!本王的东西岂是你能动的!” 那黑影在谢子瑜动手前飞身一跃,落在了一个人身后。 一袭紫衣黑色貂裘,玉石抹额,天人之姿,潋滟紫眸,他来得恰是时候啊。 “谢子瑜你若是喝醉了就给我滚回燕王府去!别在这儿瞎添乱!”谢璿面带愠色,语气冷硬,似乎正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是啊四弟,你还是先回燕王府歇着吧,这行宫里一团乱的,太后娘娘也都还没找着呢。”裹着银绒貂皮的谢玘也从路尽头走了出来,见谢子瑜冷着眼恶狠狠的瞪过来,他立刻噤了声躲到了谢璿的身后。 慕容卿衣险些笑出声,看来谢玘以前没少受过这个暴脾气弟弟的欺压,日后酒后闲谈可又多了一个有趣的话题了。 “太后娘娘?”谢子瑜干笑几声,往后一倒摔坐在厚厚的雪地上,抬起粗壮的手臂往前一指:“太后娘娘……不是还好好的待在这大殿里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谢玘壮着胆子从谢璿身后探出一个头。 谢子瑜又刮了他一眼,转眼似笑非笑的盯着慕容卿衣看:“我到底在说什么,恐怕只有慕容卿衣才听得懂吧。” 慕容卿衣勾唇一笑,凤眸上挑,也不置可否便于众人疑惑的目光拂袖而去。心中暗想,谢家这几位王爷还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特别是这个谢老四! 谢子瑜气恼的抓起一团雪朝慕容卿衣离开的背影扔去,这小子如此嚣张也是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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