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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你唤我何事?”她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雀跃。    徐云期到了书房,敲了敲门,没等得到回应就直接推门而入,书案前伏着一人,只露出光洁平坦的额头,长眉入鬓,正在动笔疾书。    徐砚修察觉她入内,方才放下手中的笔,抬手抚了抚额,随后才抬眼看向她。    自己这个妹妹,平日里倒是还好,能拿出去粉饰个名门闺秀骗一骗人,可一旦心里有事就藏不住,心绪表露无疑。    “来了也不敲门,一惊一乍,成什么体统?”他面无表情,佯装呵斥了一句。    徐云期讪讪一笑,胡乱给兄长行了一礼,就坐到案几前,又催促道:“阿兄,阿嫂说你有事寻我,到底所为何事?”    “可是晏昔有消息了?”徐云期有些惴惴不安,出声询问道。    徐砚修看着自家阿妹一张殷切的脸,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他双唇一抿,还是开口道。    “阿云,我今天找你来是因另一事,与晏昔无关。”    话音一落,室内的空气就好像凝固了一般,倏然一滞,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徐云期听完这句话,眼睛里的神采一下子暗了下去,两只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料。    “昨夜阿璎的婚礼你也看到了,可有何看法?嗯?”徐砚修仔细注意着徐云期的神色,缓缓开口问道。    “看法?”她能有什么看法,再说了,她一个局外之人的看法,有何重要的,这就是阿兄要与自己说的事?    徐云期有些黯然。    “三姐美丽端庄,姐夫亦是风度翩翩,足够与她相配。婚礼隆重,宾主尽欢,无甚不妥的地方。”    徐云期答道,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    徐砚修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来年的这个时候,也为阿云你办一场十全十美的婚礼,如何?”    也为她办一场婚礼?徐云期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来年这个时候,晏昔就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不然,她和谁举办婚礼去?    “可是晏昔他…”话音未落,就被对面神色严肃的人沉声打断。    “此事与晏昔毫无干系,你的夫君,另有其人。”    徐云期闻言,噌地一下从坐垫之上站起,睁大眼睛看着徐砚修,一双秀眉皱在一起,双唇也紧紧地抿着。    “作何?我让你站起来了?坐下。”    “此事是昨晚舅父与我提的,我亦是早有此意。你今年已有近十六岁,晏昔去了,你如今连一门亲事也无。他毫无音讯,早年的婚约自然作废,算不得数,你绝不可能一直等着他。”    徐砚修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态度颇为镇定,语气不容置疑。    徐云期听到此事居然是舅父提的,心里有几分慌乱,她从小失去父母,最敬重的两人就是舅父和兄长,现在这两个人都要逼迫于她。    “不…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晏昔下落不明,要我另嫁他人,绝无可能。”    徐云期猛地摇了摇头,看向对面兄长一双冰寒的眼睛。    “阿兄!说不定,晏昔正在归家途中,西北路途遥远,我们再等等,再等等…再者说了,长安十七八岁才婚配的女子也不少,何须如此急切?”她语气恳切,眼里含着哀求。    徐砚修不置可否,语气十分坚持。“依照舅父之意,是先把亲事定下,等过两年再成亲不迟。你放心,若不如此,我和你阿嫂也舍不得这么快就把你嫁过去。”    话毕,对面的少女还是端坐着,一言不发,好像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一搬。    徐砚修心里涌起一股怒气,恨铁不成钢,语气也加重了些。    “阿云,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你和晏昔之间,已无任何可能。晏家与朔王谋反一案有所牵扯,新皇上任,晏昔他如今是戴罪之身。我顾念多年的情分派人暗中打探他的消息,尚且是冒险行事,就算侥幸找到了人,他余生也只能躲藏度日。我和舅父,怎可让再嫁予他!”    将自己唯一的妹妹嫁给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人?他不敢想。    “其次,你和阿璞自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你该是一清二楚,舅父这般安排,对你是百般体察,最好不过。”    表弟周璞仪表堂堂,武艺也尚可,待阿云更是体贴入微。这门亲事,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也不算将妹妹许了外人。    徐云期一听自己要成亲的对象居然是表兄周璞,心中五味陈杂,表兄虽好,可她从未想过要与他结成连理啊。    怪不得昨夜他说和自己有话说,原来还有这件事在这等着自己。    晏昔下落不明,你们就都想着要让我另嫁他人,好,真是好的不得了!戴罪之身又如何?晏昔迫不得已遭受家族牵连,他何错之有?    “阿兄,你们都忘了晏昔了,才过去多少时日,你们就都把他忘的一干二净。”    徐云期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不信,是啊,人死如灯灭,他们都当晏昔是死了…    “阿云,我们没有忘记,我要如何说你才能明白?相比起晏昔而言,我和舅父,更在意你的归属,我们只希望你能万事顺意,不受那命运颠沛之苦。”    徐砚修直直地看着徐云期,语气十分坚决,他是真心渴盼自己这个妹妹可以无忧无恼,嫁得良人,从此安乐美满。    她失去的已经足够多了,相比别的孩子,她自小缺乏双亲关心爱护,嘘寒问暖,致使她如今十分重情。如果自己放任她对晏昔执着下去,他怕她会一生孤苦,陷入执念之中无法自拔。    情之一字,如一叶扁舟,能载人,亦能覆人于万劫不复之中。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再说了,你回去仔细想想清楚,过几日阿璞会来看你的。”徐砚修说完又打开了案上的书卷,将视线放在文字上,好像从来都没有移开过一般。    徐云期站起身,沉默不语,未向他行礼,径直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房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徐砚修方才抬起头,目光凝在那道雕花木门上。    良久,他终是叹了口气。    回到西厢,心里依然憋着一股气,如今兄长知道她不会再寻死,居然动了让她另嫁他人的念头。徐云期只感觉到一股怒气在胸口盘旋,直直地要冲上她的脑门。她此时整个人就和热锅里的蚂蚁一样,感觉到一刻也在家待不下去了。    “平疏星河!过来!”    她要出府!不到晚上不归家,让阿兄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拿两套男装来,就要上回穿的,发髻也梳成男子样式,待会儿星河随我出府。”    时下女子着男装出门已经成了风尚,一时蔚然成风,大有以男装或者行动便捷爽利的胡服为美的趋势,徐云期也偏好颜色较深、花纹简单的男装,出门的时候大多都要先换了衣服。    平疏和星河两人对视一眼,四娘子这又是怎么了?都快食晌午了,出去做甚怎么她去了趟郎君的书房,好像又有些不对劲了。    心中虽疑惑,脚下却是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取了两套衣服出来,两人帮徐云期梳了男子的发髻,头上戴了一顶男子的乌黑纱冠,又给她换上宽袖衣裳,穿上黑色锦缎靴子。    此时站立在铜镜前的,活脱脱就是一个英俊的玉面少年郎君了。月白色圆领衣袍,配上黑色长靴,徐云期本就生得又几分英气,剑眉星目,鼻梁秀挺,只是一张嘴唇略薄,唇形柔美,加上皮肤过于白皙,才显示出几分女气来。    星河换上了仆从穿的男装,梳好发髻,正有些许不自在,还站着左顾右盼。    “好了,不错,这就走吧,平疏,如果阿兄问起来,就说我逛集市去了,让他不用管我。”    说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拿着扇子的手背在身后,抬脚就走了出去。    ……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长安是大都,置身于这座繁华都城之中,就会明白这不只是诗人编织出来的梦幻。    城里有十四条东西大街,十一条南北大街,这些纵横交错的街道把长安分成了许多方块区域,这些方块区域就包括了东西两个坊市,有些地方到了晚上,彻夜喧嚣,灯火不绝。    “四娘子,我们还是去东市吧?”    东市云集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周围也都是些勋贵的宅邸,相比之下,位置离得也比较近。    “东市都去的腻了,我今日又不买那些昂贵奇珍,无趣,要去就去西市,说不定还能碰上杂耍呢,待会我还带你去升平坊吃胡麻饼去。”    星河有些犹豫,西市虽然好玩,十分热闹,可人多且杂,行走时肩碰肩、肘碰肘,什么人都有,胡人更是遍地走,要是被郎君知道自己带四娘子两个人跑去玩,好像不太妥当。    可是看到郁郁寡欢了好几个月的四娘子好不容易有了出去散心的兴致,看她眼里闪烁的神采,再加上西市有那么多好玩的好吃的,星河嘴唇动了动,又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她去东市了。     “说好了啊,车夫!往西市去。”    马车行到一处热闹繁华的街道旁,徐云期就让车夫自己随意在此处等候,她们二人逛完了自然会回来马车处。    两人一前一后,饶有兴致地逛起了集市,路边商铺里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很多都是她们两个见都没见过的,商户们见这两个衣着光鲜的小郎君走过,一时四周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位小郎君,来看看我家的玉器,这可是从西域千里迢迢运来的……”    一旁胡人的酒肆里,几个衣着鲜艳的胡姬对着行人招着两只纤纤素手,将正在骑马而过的几个年轻公子招入酒肆中,动作亲昵风流,有一种活泼奔放之感。    徐云期是看的眼睛都移不开,她走走停停,流连忘返,两人走进了一家卖丝帛布匹的店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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