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豫戈说的不错,都护府离城郊的军营的确不远,他们不费多时就抵达了目的地。 小年将近,营地里早已准备了大量的酒肉食材,用来犒劳众军士。此时正值傍晚,营地上空升起一股浩渺炊烟,远处的天际线上出现一轮红日。 徐云期骑着马跟着进了营地,一个一个的帐篷密布在辽远荒凉的荒地上,远远望去十分壮观。知道赵豫戈要来,稍有些品阶的武将们都已经立在了道旁,排成几列,夹道欢迎。 “不必多礼。”赵豫戈翻身下马,盔甲和面上都沾染了些风沙,他走上前扶起一个带头的将领。 徐云期走的慢,落在了后面,一时间周围人头攒动,男子身上浓烈的汗味体味扑鼻而来,徐云期忽然到了一个满是陌生人的地方,还是有些不适,被人挤着往前走。 她用力踮起脚往前面看去,找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赵豫戈此刻正被众将士拥围着,他正微笑着和旁边的下属说着什么。徐云期听了听,那些军士说的大多是节日的恭贺之词。 赵豫戈的一双眼睛在人群里快速搜寻着,终于找到那个身影,她踮起脚正看着自己这边,眼睛睁的老大,估计是被人群挤得够呛。 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赵豫戈收回目光,对着还在侃侃而谈说着溢美之词的下属们道了几句,让他们不必再跟随,自行回到各自的营帐,等候晚上的篝火盛宴。 众人领命,这才依次散去。 徐云期见他身边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了一个副将林原,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赵豫戈就对着她勾了勾手,他眉毛一扬,道:“还不过来?” 徐云期方才半低着头跑到他身侧去,静静的站在一旁。赵豫戈看了她一眼,今天她又是怎么了?视他如洪水猛兽一般,躲个不停。他对一旁的副将道:“营地四周都要严加防范,就按我先前说的做。” 林原扫了一眼站在赵豫戈身后侧的徐云期,抱拳领命:“是,属下已经牢记!” 赵豫戈点了点头,语气松缓道:“好,无事了,你也回帐里等着去吧。” 说完,赵豫戈抬起脚步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徐云期在此处一个人也不识得,只好跟着他往前走。两人径直来到一顶帐篷前,这顶帐篷和其他的有所不同,占地更大,材质也更加上乘。 帐篷外的几名军士向他行礼:“将军。” 赵豫戈唔了一声算作应答,话毕,回头看了一眼,徐云期在后头乖乖跟着。他伸手撩开帘子,往帐篷里侧了侧头,好像在说,进去吧。 徐云期定住脚步不再向前了,赵豫戈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大梁的风气十分豪放没错,可是徐云期自问她和赵豫戈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自自然然共处一室的程度。 况且今天,她还得知了远水和赵豫戈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这就让她更有几分膈应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这个赵将军越发不顺眼起来。 赵豫戈掀着帘子等了数秒,见徐云期还是没反应,他皱眉,随即眉头舒展,猜到了她肯定是在顾忌些什么。另外,他没那么迟钝,发觉了今天徐云期总是似有似无地避着他,甚至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前几天经过徐家来信一事,他原本以为她就算是无意于自己,起码也不应该敌视厌恶才是,可今日的她,却让他有些怀疑起自己先前的想法来了。 她对自己怀有厌恶之心,这个认知让赵豫戈眉头紧锁。 赵豫戈盯住她,慢慢道:“营中除了这一处之外,没有单独供人居住的帐篷了。你不愿进来的话,我安排你和厨房的仆妇们同住?” “只是仆妇们的帐篷简陋,我怕你夜里要受苦睡不着了。”他语声淡淡,言辞关切,却隐隐含了一丝怒气。 徐云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罢了,总之就是凑合一晚上,过了今晚,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去上岭。太过扭扭捏捏反倒显得小家子气。她没再迟疑,微微弯腰钻了进去。 帐篷里陈设简单,除了些日常用具,角落处放着的一只纹理致密的紫檀五斗柜,算是这帐篷里唯一一件华贵的家具。 两人入了帐内,徐云期就盘腿在案前坐下,她低着头盯着案上的木头纹理。 赵豫戈旁若无人,脱下身上沉重的盔甲放在一旁的木架上,露出里面的一套深蓝色锦衣。 他也盘腿坐下,帐内气氛沉滞了下来。良久,徐云期抬头看向前方,却突然对上了一双略显阴沉的眼,他正在打量她。她连忙躲闪,复又对上他的眼,勉强扯了一丝笑出来。她知道自己笑的肯定十分难看。 “你今天身子不舒服?怎的话这般少?”他皱眉问道。徐云期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切,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坦然,经过他送自己生辰礼物和远水这两件事后,她越发觉得,这个赵将军好似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摇了摇头,道:“多谢将军关怀,我只是有些乏了,身体无碍。” “唔…外头风大,你刚刚一路骑马过来,难免吹风受冻。今夜要燃篝火,他们少不得要喝酒,人多且杂,你一个女子,实在是不便。你今晚就在帐内呆着休息,哪都不要去。” 在军营里呆惯了的男子,大多粗鄙不堪,耍起酒疯来毫无遮拦,什么话都说的出口。要是带了徐云期出去,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拿话冲撞了她。 徐云期不假思索道:“这有什么?我现在作了男装,也不嫌弃将士粗鄙。”她可不想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帐篷里度过几个时辰,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赵豫戈面色一滞,这个徐四娘,表面上看起来对自己十分恭顺,其实心里比任何人都更有主意,就拿她百般恳求自己带她去上岭这件事来说,就是个绝好的例子。 他叹了口气,也对,要是她真的是个绵软守矩的,也不可能会做出独自从家中出逃这种事情来。 赵豫戈只好脸色一板,正色道:“总之此事不妥,你就在帐里好好待着。”他眼中透露着警告的意味,停顿一下,又道:“还有,今晚不会太早结束,你不必等我。” 说完,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几步出了帐篷。 徐云期在帐里百无聊赖,站起来将各处都看了看,把一些赵豫戈的东西拿起来把玩,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到实在是坐不住,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人声,心里越发和猫儿挠痒似的。她走到帐篷的帘幕旁,伸手挑开帘子往外望了几眼,远处有一片盛大的火光,许多人围坐在一起,发出阵阵欢呼声。 她抬脚往前走去,才走了没几步,就被一只手臂拦下了,抬头一看是个穿着战甲的军士,他面无表情的低头对她道:“将军有令,帐内之人不得外出。”徐云期愕然,另一边也走过来一个军士,和先前之人装扮一般无二,他冷声对徐云期道:“请回。” 无奈,瞟了他们二人一眼,转身入内。 回去坐在榻上,徐云期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干脆在榻上躺下盖好被子,意识却还是清醒着的,此时无事,思绪放空,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事。 明天…就可以知道晏昔的下落了。 想了许久,回忆了许久,她心里怀着一种喜悦的忧愁,渐渐入睡了。 …… 赵豫戈轻轻掀开帐篷的帘子,帐内烛火尚未熄灭,还残余着几许光亮,他环视一圈,看到榻上正在安睡着的人。 她睡得很沉,估计是白天骑马累了,在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发出十分清浅的呼吸声。榻上的被子并不常用,有些薄,睡眠中的徐云期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好似有些不堪受寒的模样。 赵豫戈轻手轻脚走过去,在榻边站了片刻,才慢慢用一种极轻柔的力道将榻上的被子和人整个儿地抱起来,一步一步往床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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