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面（上）

蝉翼的茶汤金黄澄亮，只喝了一口茶的女子身上的伤正眼看的见的愈合，眼前的女子臼头深目，长壮大节，卬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匈，皮肤若漆。她见我不喝茶只一味的看着她便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茶杯，跪坐的姿势更显局促。“您是不是也觉得我丑的不堪入目。像我这样的就应该跟您一样整日带着面具，如果面具可以遮住我整个身子的话”她低眸看看自己肥硕粗大的身躯自嘲的笑笑。未等我答话她忽然又匆忙摆手说道：“我绝对不是再说您跟我一样堪见世人，您这样的人物一定是绝世风姿的。”我摸摸脸上银色面具，讪笑一声“皮囊罢了，谁人又不是一具枯骨，纵然仙人仙骨，也是一具骨不是吗？”她见我这样说，眼神稍稍安稳。“您说的很对，我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您的境界了”拿起桌上莹白的茶壶，将她面前茶杯续到半满，拢了拢桌炉微红的炭火，陶壶内重新烧上清冽的泉水“水还够，茶还滚，愿洗耳听君言。”　　我名钟离春，我永远会记得那天，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铁骑万千。在那把锋利的戈即将结束我的生命的时候，他不经意的一挑，我便由死变生。傍晚的夕阳撒在他身上，金灿灿的，就像天上飞下的神一样。对，神，把我从地狱带回来的神。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不但救了我，还把握托付给整个大周最好的老师。他说让我跟老师好好学习，等我学成了，他会来接我。我也跟他说，等他来接我时，我会完成他一个愿望。我的命是他给的，所以他的愿望便是我毕生所求。他的愿望是大齐国泰民安，疆土绵延富庶，有八方来朝。我知道肯定是这样，因为他是王，像天神一样的王。况且，我想与他一起看遍这万里山河。　　转眼过了20余载，我也已经30岁了。那场战争彻底毁掉了我作为女子娇俏而珍惜的容颜，常年跟随师傅深山习武也让当年还有几分纤柔的躯体变得肥大壮硕，也有过一抹雪白细腻的皮肤也经过汗水雨水和骄阳寒风的洗礼变得粗糙而墨黑。偶然下山的时候听说他现在身边美女成群，由其是一个叫夏迎春的女子，不但是倾国之姿，且从小便通诗书礼乐。还有传闻说他会封他做他的王后。不过我不信，他说过回来接我。因为，我已经学的很好了。慢慢的，连师父都感觉我可能被他永远遗忘，只有我自己自不断坚信着。直到看到淳于髡淳大夫，我就知道他会来接我。淳大夫说，大王忙于国事，便只好让他来。我根本就不在乎，反正我也很快要见到他了，不是吗？离齐宫越来越近，我开始莫名紧张，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明明是有些微凉的天气，我却生生出了满手的汗。当踏进宫城的那一刻，整个人几乎连路都不会走。还好，他在忙于国事，没时间见我，否则这窘迫的样子就被他看去了。住在淄水宫已经是第7天，我依然没见到他。20多年了，我一直在想象他的样子。我牢记着他当年的眉眼，不知多少个苦读的夜晚，这幅眉眼我已经偷偷画了无数遍。不知道是等了第几天，我等来一道圣谕，如若我能破赵，他便许我为后，迎我十里红妆。当天晚上我便把他亲书小心翼翼揣在胸前赶赴了鄄邑。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之后。不对，是26年。26年之前他在灿烂的余晖中离开，26年之后，他站在高高的大殿之上，依旧是记忆的眉眼，没有变。好像又变了，填了几分稳重。两年的战事，多少次持着笨重的铜钩杀入重围，身上的伤在就数不胜数。好几次都是手握着他亲书圣谕的绢布硬生生挺过来的。但是我却没流过一滴眼泪。但是今天看到大殿之上的他时，我不觉泪流满面。“那最后呢？”我问。我做了他的王后，但，仅仅是王后。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叫夏迎春的女人。他会温柔的教她执笔，会小心翼翼替她挽发，会温柔的喊她阿春。但是，他从未叫过我的名字。　　钟离春仅仅攥着那杯凉透的茶，再也不说一句话。又是一个痴男怨女的故事，我在小炉子又加了几块热炭，把她手里的凉茶拿过换了一杯新的热茶。“你还是忘不了他吧。就算，他从未爱过你。”钟离春扑通一声向我跪下；我知道您是法力高强的仙人，仙人，求您帮帮我。我淡漠的看着她在冷硬的石板上磕着一个又一个头，直到额头有血流出。我只是一个生意人，帮你定是不可能的。我这里是当铺，姑娘，你可否愿意把你最珍贵之物给我，换你所求。她瞬间怔住了，可我。珍贵之物真。她话说道一半便停住了，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她举起满是利齿咬痕的手，狠狠地剜向自己的双目。。。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干净的像能倒映出星空，在那张丑陋的面孔上，显得竟是格格不入。红的发黑的血从她空荡荡的眼眶里流出来，她跪的笔直，颤抖的双手上恭敬的捧着两个血糊糊的眼球。仙人，我愿以我双目，换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