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将路笙带了过来,路笙已经换上了府里家丁的衣衫,一身灰色的窄袖衣裤,腰间系了条蓝色的带子,看起来干净利索。 伊心从头到脚,像看怪物一样的打量着路笙,扑哧笑出了声,“是长得挺好看的,可惜是个傻子!” 不得不说,这路笙生的真是好看,狭长深邃的眼眸,唇红齿白,两排如漆的长睫浓密而卷翘,薄唇上扬。 “心儿,不得无礼!”萧氏呵斥伊心。 路笙手足无措,眼含期许地看着萧氏,嘴角动了动,眼前的这个姨姨真好,让他很想亲近。 “孩子,晚饭吃饱了吗?若是没吃饱,我让梁妈妈再给你端去。”萧氏和气的看着路笙,眼睛里满是关爱。 路笙使劲点了点头,又用手指了指伊柔,忽然咧嘴一笑,“这个姐姐是好人,姨姨也是好人!” “姨姨是好人,那个姐姐是好人,那我这个姐姐呢?”伊心有心逗弄路笙。 “心儿,不许欺负路笙!”伊柔嗔了伊心一眼。 伊心却不依不饶,非要让路笙喊她姐姐,觉得被这么高大的一个少年叫姐姐实在是有趣,“你叫路笙?你喊我姐姐,我给你糖吃!” “你不是姐姐,我不喜欢你!”路笙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她张牙舞爪,还叫他傻子。 沈仕群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路笙,发现他的心智确实有问题,这才放下心来。不怪自己多心,家里的两个女儿出落的太过美丽,尤其是柔儿。他怕有一些登徒子用卑劣的手段接近女儿。 他和柔儿看法一致,这个路笙不是傻子,只是心智像个孩童罢了,看样貌和举止,应该是出自大户人家,或许是和家里走散了。 “路笙,你会做些什么?”沈仕群决定留下路笙,正巧家里的小厮柱子回老家成亲去了,他有心让路笙先顶着,接送佑安佑宁上学。 路笙有些惊恐地瑟缩了一下,这个叔叔看起来比那个女孩还凶,他不由地往萧氏身旁靠了靠。 “从明天开始,你负责接送佑安佑宁上学,我让萧诚先带着你认认路。”沈仕群看路笙对自己甚为恐惧,也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语气便缓和了些。 第二天一早,萧诚带着路笙和佑安佑宁去尚文书院上学,尚文书院是萧氏的父亲萧举人开办的,就在东街,离县衙走路不过两刻钟的路程。 八岁的佑安和六岁的佑宁,一人背个小书包,佑安梳了个总角,佑宁则是垂髫,两人皆身穿月白色半臂对襟短襦和小袴,除了个头发式有些区别,兄弟俩俊秀的脸庞长得像极了。 一路上,萧诚都在教路笙认街道和旁边的店铺,令他没想到的是,路笙看着傻,居然都记住了。送完佑安佑宁回来,萧诚故意让路笙一个人回县衙,自己则远远地跟着他。 看路笙一个人回了县衙,萧诚疼爱地拍了拍他的肩,就像哄自家小孙子一般,“路笙真聪明!” “嘿嘿!”路笙挠了挠头,吃吃地笑了。 看路笙笑的像个孩子,萧诚顿觉心疼,昨日给他洗澡,浑身的伤痕,根本不像是擦伤和摔伤,看起来更像是刀伤,脑后的那道伤痕,像是重物钝击。 令人奇怪的是,那孩子身上带着的一块玉佩,看起来不像个寻常物件,他只不过拿起来看了一下还没看清楚,就被那孩子一把夺了过来,像个宝贝似的护在了胸前。 “路笙,你要记住,没有老爷和夫人的召唤,不能去后院,后院里有夫人和两个小姐,你是男子,要懂得避嫌。”萧诚教路笙规矩。 “谢谢萧叔,路笙知道了!”路笙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他虽然心智不全,可也会看人脸色,他知道这个伯伯是好人,昨天帮他洗了澡,吃饭时还将肉往他碗里夹。 闲来无事,路笙便坐在凉亭里发呆,看到了正要出门的伊柔,登时便满脸的灿烂。 “路笙,你腿上的伤还疼吗?若是哪里不舒服,你就告诉萧叔和梁妈妈。”伊柔关心地问路笙。 “姐姐,你看,一点也不疼了。”路笙边说边踢了踢腿。 “小心点,伤口再裂了就不好了!”伊柔看的惊心动魄,这个路笙到底经历了什么凶险,竟如此坚韧,看他的气质,明明出身于富贵之家。 “路笙,天气热,小心伤口别捂着了,你先坐着,我和竹青要出去一趟。” “我要和姐姐一起去!”路笙高兴地跳了起来。 “姐姐有事,带着你不方便。”伊柔和颜悦色地解释,她知道路笙的心智是个孩子,便顺着他称呼自己姐姐。 “姐姐是不是讨厌路笙了?”路笙急的快要哭了,一双清澈的眸子就这么委屈地看着伊柔,活像个遭人遗弃的小狗,让她不忍心拒绝。 伊柔答应带着他一起出去,路笙高兴地直拍手,一路上不停地叫着姐姐,还和竹青不时地斗嘴,两个人谁也不让谁。 伊柔进了一家文房四宝店,准备买些笔墨和纸张,和娘亲一起抄书赚点家用。上一世,她被爹娘保护的太好,竟不知家里的状况,原来家里不但不宽裕,爹爹还要受县丞秦文远的排挤。 生宣和半熟宣各买了一捆,又买了两支毛笔,伊柔付了银子,和竹青一人拎着一捆纸便要出门。却见路笙噘着嘴,一把从伊柔手里抢过了宣纸,气鼓鼓地说道:“姐姐逞能,路笙力气大!” 伊柔一个愣怔,一旁的竹青却不乐意了,撅着小嘴赌气道:“路笙,你怎么不帮我拿啊?” “我才不帮你拿呢,我不喜欢你!”路笙冲着竹青哼了一声,气的竹青小脸通红。 怕影响店家做生意,伊柔连忙出去了,身后的竹青和路笙一人拎着一捆纸,气鼓鼓地谁也不理谁。 刚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令人生厌的人,只见秦婉儿带着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小丫鬟,扭扭地过来了。 秦婉儿是县丞秦文远的嫡次女,年长伊柔一岁,生了一张娇俏可人的瓜子脸,眉如柳叶,眼如杏子。秦婉儿一直自恃美貌,无奈总是被伊柔压了一头,令她心中恼恨。 尤其是她所中意的表哥,自上个月见过伊柔一面便惊为天人,从此神魂颠倒,说要等着伊柔长大,她因此更加嫉恨上了伊柔,开始乐此不疲地败坏伊柔的名声。 “原来是沈大小姐,大夏天的不在家里乘凉,出来招摇了!”秦婉儿酸溜溜地说道。看着伊柔欺霜赛雪的肌肤,她嫉妒的快要发狂,那个蹄子凭甚就晒不黑呢,自己可是一到夏天就要变黑。 “秦小姐不是也没有呆在家里吗?”伊柔反唇相讥,这秦婉儿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人是谁?长得倒是挺英俊的,这才多久没见,沈大小姐居然学着人家养面首了!”秦婉儿看到紧紧跟在伊柔身边的路笙,怎会放过这么一个羞辱她的机会。 伊柔轻笑,如果换做以前,她定会羞愤难当,但她今时不同往日,死过一回的人,岂会被这几句话打倒。 “秦小姐看起来很是驾轻就熟呢,莫非这样做过?只是,伊柔奉劝秦小姐几句,女儿家还是矜持些好,不自爱的女子是令人瞧不起的。” “沈伊柔,你…!”秦婉儿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伊柔,却被路笙用手肘一扛,一个趔趄便坐在了地上。 “你这个丑女人,坏女人,不许你欺负姐姐。”路笙直瞪着秦婉儿。 “姐姐?咯咯咯…!”秦婉儿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大笑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了。 “沈伊柔,你可真是饥不择食了,连个傻子都要,堂堂县令千金,竟将一个傻子养在了家里,啧啧啧,还真是骇人听闻呢!”秦婉儿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开始口不择言。 “秦婉儿,请你自重,你为了你表哥迁怒于我,可我并不认识你的表哥,路笙是被我捡回家的,我让父亲帮他寻找家人,我坦坦荡荡,内心无愧,倒是你,满口污言秽语,可曾有一点廉耻?” 伊柔心中一动,秦文远仗着姐夫是苏州知府,一向不把父亲这个县令放在眼里,秦婉儿对自己也是极尽污蔑之能事,上一世构陷父亲贪腐的会不会就是秦文远呢?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围观,见县令和县丞的千金争执,有好事者便等着看好戏,伊柔的一番义正言辞,引来众人一阵议论,其中有知道伊柔救了路笙的,自然站在了伊柔一边。 “这个小姐真是,沈大小姐救了那个小哥,当时很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哪有你说的这般龌龊。”一个年长的老者有些不忿。 “就是,我们都是看见了的,当时这个小哥被打的浑身是血,是沈大小姐救了他,还给他买了包子,这小娘子一副菩萨心肠,可不像那些黑了心肠的人。”一个穿着蓝色襦裙的妇人讥诮道。 早就有人看不惯秦文远的做派,这秦文远虽为县丞,却要凌驾于沈县令之上,他们可不想让秦文远取代沈大人成为新的县令,秦文远又贪又坏,若不是沈县令挡着,那秦文远不知要将吴江祸害成什么样了,如今他的女儿又欺负沈大人的女儿,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见有人帮着自己,伊柔心存感激,冲着人群轻轻福了福,算是感谢,众人见她懂礼,对她的好感更甚了。 秦婉儿见自己非但没占到便宜,还被众人嘲讽,气的“哼”了一声,带着小丫鬟落荒而逃,临走前还剜了伊柔一眼。 见秦婉儿走了,众人也都散了,伊柔带着路笙和竹青也往县衙赶。伊柔心情烦闷,记得上一世,这秦婉儿虽然嫉妒自己,却也没有这般猖狂,现在摆明了是要和自己针锋相对了。 “路笙,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不要和人动手,那秦婉儿是个女子,你若是伤着她了,反倒是没有理了。” “她欺负姐姐,路笙不管,谁欺负姐姐,路笙就打谁!”路笙俊眉一扬,满不在乎。 路笙的样子将伊柔逗笑了,就连一向不喜他的竹青都觉得他够义气,再看他时顿觉顺眼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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