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五辛盘

京城的人有正月初一食五辛盘的说法，孙思邈曾在《食忌》中说：“正月之节，食无辛以辟疠气”，但小七是真的受不了这盘子里浓浓的蒜味，每年吴氏看着只吃一小口，再不得碰，今年刚准备闭着眼睛动筷子，就被查氏的呕吐声打断了　　这几年查氏很本分，本分的都快成神仙了，除了请安成日关在自己房里，对陈昭春在外头是不是花天酒地不管不问，小七总觉得倒是从前能打仗能痛苦的查氏有些人气味，正月里不好叫大夫，怕意头差，老太太只叫查氏自己回去休息，王氏却欢天喜地，生养过的人都知道十有八九这是有了　　小七不是十三岁少女的身子，自然也是知道，可总得装作啥都不懂的样子问几句　　“嫂嫂这是怎的了，看着脸色也差”　　吴氏拉了一把小七，“小孩子管这么多，到时候有你知道的，别想着躲过去，赶紧把五辛盘吃了，明年你三姐成婚，家里要有好彩头的”　　小七是欲哭无泪啊，想着装单纯好难，被逼着吃大蒜也好难　　年节礼下，走亲戚串朋友的多得是，陈家拦得住王氏的嫂子，也拦不住王仁显这个哥儿，自从上次王氏嫂子做了糊涂事，王家就是王仁显说的算了，要小七说这个主意当真是好，王家哪里有明白人，虽不了解王仁显，端看他做生意有道，此人也是聪慧的　　许久未见，王仁显高了些也黑了些，少了几分顾二的凌厉的精壮，没有商人满身铜臭味的肤浅，多了几分书生气，眼神真挚不见躲闪　　“许久未见缨妹妹了”倒是王仁显先开了口，若不是在院子里遇到，小七也不知王仁显是能随意出入陈家的　　“表哥安好”　　“那时离京，再回来时，听闻妹妹定了亲事，总想着来看看，却不得空”　　“表哥事忙，背后有家族责任，比不得小七悠闲”　　“顾，他怎么样”　　“他，很好”　　“那就好，妹妹好生休息，他日妹妹及笄礼，我再来贺妹妹”　　“听说王家伯母在给表哥寻亲事，成家立业，表哥身边若有人，我伯母也是放心的”　　“妹妹牵挂，我的事不急，今日铺子上还有些麻烦，不再叨扰，告辞”王仁显说着微笑作揖，撩起袍子大踏步离去，小七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年玉兰树下红着脸的少年，如今再见，已看不清他好或是不好的样子，总归是长大了，小七也不必再躲着他，因为大家都练就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工夫　　这边王仁显感受到背后的两道目光，脚下的步子有些艰难，他明白那目光里有兄妹之情、有关怀之情，就是不会有男女之情，也罢，有缘无分何必执着，顾凌霄是人中龙凤，配她正好　　“母亲，那人渣混蛋的很，成日不着家不说，喝了酒说两句便打我，您看看我这身子”王仁娇哭着露出一段淤青发紫的胳膊，蔡氏气的发抖，当即就要派人打杀了那个庄稼汉　　“母亲不可”王仁娇擦着眼泪说：“那人如今跟在宣王旗下，越来觉得自己厉害起来”　　蔡氏心动跳了一下，她再爱荣华富贵也知道站队的意思　　“这，姑爷可是，可是宣王的人？”　　“外面的事我哪里知道哪些，母亲，那混蛋还要纳妾，如今成婚才多久”　　王仁娇本就擅长哭，回了自己家，更像是开闸的井口一样收不住，蔡氏看着女儿只会哭，家里的事一问三不知，心里更是焦虑，忍不住喝止　　“哭哭哭，跟我这哭有什么用，有那个功夫跟姑爷哭去，你说的要是真的，姑爷怕以后要功成名就的，你听娘的话，可不能硬着来，男人都喜欢娇弱的，你看陈家的二姑娘，还是妾呢，平远候世子喜欢的不得了，跟个平妻似的”　　王仁娇听着蔡氏的话若有所思，王仁显站在门口听着母亲和妹妹的话，拂袖而去　　王家有些心事，陈家却是喜气洋洋的很，出了正月，请大夫进门，查氏果然是有喜，当年陈昭春说是被打坏了，愁白了王氏的头，如今孙子在肚子里，可不是高兴的找不着北，吴氏脸上笑着，心里却打鼓，摸不准查氏有狸猫换太子的胆子，但也没听说陈昭春的病就治好了，有这个疑惑的还有小七，不孕不育可不好治，不然现代怎么就那么多人工授精或者领养的，如果在医疗匮乏的年代还能治好不孕不育，当真能说得上是医疗史上的奇迹了，可这些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能说　　老太太和王氏一样欢喜的不行，陈家重孙辈里的第一个孩子，要是个儿子可就万事大吉了，遣了周嬷嬷帮衬，旁的什么也不让查氏做，还专门和王氏开了个小会，头三个月重点照拂，不行再把饶州的亲家母接来京里小住，可以说比之宫里的贵人怀胎也不差什么的　　“大奶奶真是好福气，这个日子里有孕，来年生产也不热，更不熬人，可见小少爷孝顺”周嬷嬷凑趣跟着笑　　“赶紧把春哥儿找回来，要当爹的人，还这么没正形”老太太跟周嬷嬷说　　查氏像是没听到她们说话，只躺着摸着肚子，看不出喜乐，陈昭春虽然厌恶查氏，可没有人会厌恶自己的孩子，自然也是高兴的　　“栋哥儿写信来说，今天秋闱先生让他试试”晚间，二老爷和吴氏坐在屋子里闲聊　　“他是个稳当孩子，我很放心，只老太太惦记着杰哥儿的婚事，我倒也想着他的”　　“他和杰哥儿不同，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自然要先有功名再说”　　“老爷说的是，如今京里也是乱糟糟的，刚选了秀，又册立皇子，又忙完秋闱，这才喘口气，春闱又要开始，稳当些进京来也是好的，只如今这几个皇子妃竟无一家相熟”　　“皇上赐名大有深意，赐婚更是不同，也就只有皇长子和九皇子有这个荣誉”　　“都是嫡出，自然不能缺了谁的”　　“朝堂上每隔几日便有人提立嫡长之说，今日又有人提册封贵妃的事，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威远侯和靖亲王的儿子还在前线，有些文官该着急的不着急，成日盯着那些个没用的事，有这个本事也送儿子上战场，又撸了几个人的官职才算完”　　“管仲一匡九合，攘外安内，其功甚大，皇上登基才几年，臣子们就嚷着要立太子”　　二老爷看着吴氏动了动嘴，慢慢的说：“我也知，若是我官职高，儿女们与你在外行走也方便，若，若我不入内阁，你当如何”　　吴氏看着二老爷略微歉疚的脸，笑着说：“官场上的事自然是老爷说的算，老爷年纪也大了，何苦往那些位置上争，我不在意那些，儿女自然不会在意，若有本事自己去争抢，若无本事，就守着祖田吃喝”　　二老爷宽慰的笑了笑　　吴氏心里知道二老爷并非心怀天下、雄才大略之人，如今回了京城，也算了了心愿，恐怕此生只想在翰林院安安静静的呆着，这太钻研和不钻研之间的尺度尤为难把握　　之后熄了灯躺下，夫妻一夜无话　　开了春，雪琪更是越发不得空，忙的脚不沾地，王氏就这么一个女儿，比照公主张罗恐怕都不为过，万物回春，京里却传来另一个不能放在明面的消息　　顾凌霄失踪了　　小七心里想骂人，又失踪了，他回回出门回回失踪，回回再带个瑶儿佩儿的归京，日子还要不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