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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儿想在金城置办一家乐坊以作赚钱的营生,无奈手头上并不十分宽裕,无法盘下那一砖半瓦。她看上了城中最为热闹的一忘街,这街上瓦肆林立,无论是酒楼,茶馆,还是风月场,都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一忘一忘,顾名思义,无论你是因何而来,为谁而来,只要你双脚踏进这一忘街的地界,都必叫你乐不思蜀,一朝之间忘记所有的愁潘病沈。不管是爱斗诗论道的骚翁墨客,还是喜抚琴弄瑟的高人雅士,又或是想要寻花踏柳的年轻公子,在这街上,他们皆能找到顶好的去处。    莲儿在一忘街上发现了一栋亟待盘出的楼阁,这楼名叫雾中雪,是用上好的水晶琉璃瓦建得,早些年兴旺的时候,若赶上碧空如洗的日子,层层相叠的琉璃瓦片便会将耀眼的日光折射一二,远远看去灿烂异常。它立在现如今城中名气最大,最为气派的乐坊昭和楼对面,已数年无人问津,看起来十分的萧条寂寞。    昭和楼的老板是当朝丞相沈兆元的弟弟沈有乾,他仗着自己是丞相之弟,在城里的行径十分嚣张跋扈,人们都对他避之不及。然而抛开这些,他也的确是个成功的商人,只要是他开办的生意,无论是镖局,赌场,还是这乐坊,没有一个是挣不来大钱的。因此城中的孩童们还给他编了一段童谣,在金城广为传唱,“丞相之弟沈有乾,仗着兄势装大爷,脾气坏,心眼儿小,可有乾有乾是真有钱!”    听闻街头的城民说,雾中雪原来也是一家乐坊,建造者是一个极为风雅的西域商人,特别喜欢虚无飘渺的意境,众多奇石珍宝中他独爱水晶。在决定开办乐坊之初,这位商贾就想着如何将这玲珑莹润的宝石融入到建筑中去。在尝试了很多种方案后,他决定将水晶切割成同等大小的瓦片,建造一栋晶莹剔透的楼阁来,这便是雾中雪的来历。    据说这雾中雪也曾经名噪一时,是享誉全城的乐坊。只不过那昭和楼后来者居上,短短一年时间内,利用高明的手段和背后强大的靠山,一跃成为了金城最大的乐坊,将城中其他乐坊打压的纷纷关门大吉。    而开在它对面的雾中雪自然最早受到了牵连,生意日益惨淡不说,还总有人从中作梗,挖走他家的姑娘和乐师。这位西域商人最终也如其他乐坊老板一样,无法再坚持下去,不得不将雾中雪托付给了城中的一位朋友便回西域去了。    莲儿很喜欢这楼阁,于是决定和商贾的那位朋友谈一谈,看能不能促成这一桩生意。听闻城中的居民说,这位朋友名叫念斛,就住在城西的弗心庄里。    念斛是个性格古怪孤僻的人,没人知道他的身世来历。他虽待人和善有礼,但却没有朋友亲眷,平时也不喜与人交往,来去皆是独自一人,且日日带着手套,并以面具示人,十分神秘。    莲儿和折梦二人循着城民给的信息,在靠近城郊的地方找到了弗心庄,庄子掩藏在一片青翠的竹林之中,那竹林长势极好,屋舍被其完完全全的蔽覆上,若非是对这弗心庄了解一二的人,第一次前来还真是容易昏头转向,摸不清门道。    庄子没有大门,沿着竹林中的小径向深处走去,几圈弯弯绕绕,二人便闲庭信步的走到了屋前。一抹清瘦的剪影从窗前掠过,莲儿高声吆喝了一句,“念斛先生可在?”    半晌,屋中传来应答,那声音温柔沉郁,起伏的语调当中透着一丝诧异,似是对有人拜访这件事感到意外。    念斛推开屋门,便看到一对十分漂亮的男女伫立在竹林中,隔着面具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莲儿细细的端量了一下念斛,只见他大约三十几岁的年纪,形容瘦销,用一纯银打造的面具遮住了大半边脸,徒留一双纤长忧郁的眼睛,看不大清楚容貌。一身素白的衣裳带着几分清冷意味,宽大的衣袖衬得他整个人更显单薄,而那双用手套遮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总有意无意的藏到身后,仿佛有些不太自在。他的发冠和腰间也不着一丝饰物,只用一根麻绳松松束住了长发,却竟然是一身孝服……    莲儿收回目光,与折梦一道向他施过礼后,便紧接着说明了来意。念斛十分诧异,但只迟疑了片刻,就将二人迎进了屋里。    他屋中摆设简单,一床一桌一琴,再加上几把椅子,便再无其它物件了。折梦盯着那把琴看了一会儿,发觉那是一把七弦古琴,琴身被擦拭的很是精细,即便睡榻和石桌已呈现出许久不曾抛光打理的痕迹,但那琴却被保养得很好,木质的琴身发出柔和的光来,看得出物主的偏爱和用心。    念斛请二人随意坐下,礼貌的询问了来意。莲儿将来意细细地讲给他听后,念斛颇感惊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楼我可以盘给你,但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当真是要开一家乐坊?”    他面落难色,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我知你们是外来人,但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你们对雾中雪也有所了解。在那昭和楼对面开乐坊,是注定要赔本儿的生意啊……”    莲儿有些不解道,“做生意讲究的是各凭本事,公平竞争,我们还没有开业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亏本儿呢?兴许我们兄妹二人与那些经不起敲打的乐坊不同呢?”    念斛苦笑着说,“做生意的确讲的是各凭本事,可公平竞争这四个字可就说不好了。有时候你要为这四字付出的不仅是金钱上的损失,搭上性命也未可知。”    “这是为何?”一旁的折梦半晌没有吭声,这会儿终于开了口,他总觉得这位念斛先生话中有话,遣词用句皆饱含深意,让人听着很不痛快。    念斛的思绪百折千回,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最终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正经道,“你们既已知雾中雪是因昭和楼的打压而衰败,那你们可知这昭和楼的老板是如何打压雾中雪的?”    “只听闻是沈有乾用重金挖走了雾中雪的歌舞姬和乐师,其余的便不知了。”莲儿老实答道。    只见念斛摇了摇头,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一闪而过的恨意和隐忍,“不是挖走了,而是杀害了……”    原来沈有乾并非像人们所说的那样通晓商道,是个聪明绝顶的商人,这只是他给不懂门道的普通百姓们制造的假象。作为丞相的弟弟,沈有乾平日里就依仗兄势,欺压城中没有背景的弱小商贾。因为他很有手腕,大多弱小商贩自知无法与其抗衡便灰溜溜的变卖了店铺,另谋生计去了。但也总有些人不愿放弃自己经营了一生的心血,或委屈于强权之下,便会试图去反抗他。    沈有乾是一个做事又十分果断恨辣的人,面对那些倔强不屈的反抗者,他鲜少有耐心与其周旋,用得最多的便是一刀见血的方式,使他们不得不闭上那张不断叫嚣的嘴,又或者再无机会与其抗衡,一朝归了西天。自古有权势者,向来都在人间做着阎王该做的事。    雾中雪作为当时最有名气的乐坊,又建在昭和楼对面,自然第一个成为了沈有乾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与沈有乾正好相反的是,这位西域商人是一个很和气的老板,他楼中的歌舞姬和乐师都对他十分尊敬,很是忠心。    起初沈有乾的确想用重金挖走他楼中的人,但是即便出了高于雾中雪能给出的三倍工钱,也无人愿意与他同流,最终这位心胸极其狭窄的沈大爷被惹恼了,于是便引发了接下来的一场悲剧。他先后派人杀害了楼中多名炙手可热的歌舞姬和乐师,对外则宣称他们自愿追随昭和楼,与雾中雪再无任何关系。    雾中雪的多名歌舞姬和乐师一起投奔昭和楼,这在当时是商界的一桩大事,城中人人谈论,坊间一时传闻四起,然而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发现其中蹊跷。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呢?这太不寻常了。”莲儿皱眉说道。    念斛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这原于乐坊本就是有权势的官绅富豪才能光顾的地方,寻常百姓们很难有机会一饱眼福,自然对那些名姬乐师空有耳闻,但却从未有过一面之缘。于是沈有乾便借此偷梁换柱,以假代真,在楼中换上了几个同名同姓的人,使大家以为那些向他投好的人确实是在昭和楼中,并且活得很是光鲜。而那些常混迹于乐坊的知情者,却也因忌惮丞相在朝中的权势而不敢触碰雷霆,选择了置之度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便就这样过去了,再无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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