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酒

翌日。　　　　封耀的府上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正堂已经布置妥当，正中摆放着香案，旁边是两把高背的圈椅。香案上红烛成对，大红的喜字高挂在正堂的墙上，足足占了半面墙。忙碌的下人穿梭而行，宽敞的庭院里已经摆了十几桌酒席。　　　　封耀这次邀请了周边的一些故交好友前来观礼。当然都是些妖类，只不过已经个个都修成了人形。那些修为浅的也登不了他千年妖君的大门。　　　　“去把楚痕给我押上来。”封耀吩咐着手下。拜堂成亲之后就要结拜兄弟了，他不想耽误时间。但在他的心底还有个想法，就是让楚痕亲眼看着秋灵和他封耀成亲。因为他隐隐觉得，这对男女之间似乎有着说不出来的微妙关系。　　　　男人在胜利时总爱炫耀自己的战绩，包括向对手展示缴获的战利品。妖也一样，只是，这次的战利品是秋灵。　　　　楚痕被带来了，身上依旧被妖链的黑气绑着。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来的人倒真是不少。一个个衣着光鲜人五人六的，正在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交谈着。偶然间一个人的头上忽然冒出一只角，那人不慌不忙地又摁了回去；又有人正在说得眉飞色舞时，血红的舌头突然长长地伸向旁边桌子上的碟子，卷起了一粒花生后又迅速地撤回了口中，继续口若悬河地说着话。　　　　楚痕微微一笑，与这么多妖和平地相处在一起，他还是头一次。　　　　他找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嘴里喊着：“上酒！上菜！爷我饿了！”　　　　没有人理他，倒是旁边有妖在议论着“这人是谁？怎么还被妖链锁着？”　　　　“他是人是妖？”　　　　“我看是妖，还是只疯妖。所以被锁着。”　　　　众妖鉴定完毕频频点头，怜悯地看着楚痕。　　　　正堂的偏房里，秋灵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对身边的索儿说：“索儿，是时候了，你赶快走吧。”　　　　索儿眼含热泪点了点头，握了握秋灵的手说：“秋娘子，你多保重！”随即开门走了出去。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秋灵忽然感到一阵害怕。虽然她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但当这一刻就要来临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床前向外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楚痕。　　　　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脸上挂着藐视一切的笑容。　　　　突然，秋灵觉得心里不再害怕了。外面的这个人正和她在一起，陪伴着她。　　　　她仰起头来，一缕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阳光中似乎有楚痕坚毅而温暖的眼神。　　　　门开了，封耀一脸春风的走了进来。　　　　“娘子，准备好了吗？吉时就要到了。”封耀温声说道。　　　　秋灵冷笑一声，侧着头问道：“应该是我问你准备好了吗？”　　　　封耀莫名奇妙地望着秋灵，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我来问你，拜天地要有高堂在对吧？那我的高堂是谁？”　　　　“当然是秋老爷和秋杨氏啊？”封耀理所当然地回道。他之所以一直没放走秋氏夫妇就是这个原因。　　　　秋灵怒目瞪着封耀道：“你可知他们不是我亲生的爹娘？”　　　　封耀点点头。这一点也是后来抓到秋老爷和秋杨氏后才得知的，所以他为了让秋灵就范，才又在赤桑镇的河里下了毒，逼迫秋灵前来。　　　　“他们就是要将我献给你，你说我能认他们是高堂吗？”秋灵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　　　　秋灵的愤怒让封耀不觉心中一震。他倒是忽略了这个细节。其实在他想来，也没把今日的拜堂当回事，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没想到秋灵却较起真来。　　　　“那你说怎么办？”封耀沉吟着问。　　　　秋灵平静了一下说：“我是由乔三娘带大的，她含辛茹苦地抚养我。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做我的高堂的话，就只有她了。”　　　　封耀面露难色地说：“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去找乔三娘来啊？外面请来的那些观礼的人。。。”　　　　“我不管！我答应与你拜堂，但日子是你选的，人也都是你请的。干我何事？”秋灵的语气很坚决。　　　　封耀正要再说，却听到外面的楚痕高声叫骂：“蟾妖！你个重色轻友的东西！说好与我结拜，却要先与秋娘子拜堂成亲，真是欺我太甚！”　　　　外面开始骚动起来，被请来的众妖都在议论纷纷。　　　　“这被绑着的妖真够放肆的！敢这么称呼妖君。”　　　　“原来是要结拜啊，怎么和拜堂放到一起啦？倒底是顾哪头啊？”　　　　“我看这出言不逊的妖有个性，最起码应该把兄弟放在前面。”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意见不合的妖互相谩骂起来，眼见着就要动手了。　　　　封耀一咬牙，狠狠地瞪了一眼秋灵，一甩袍袖走出门去。　　　　看着场面越来越混乱，楚痕乐得合不拢嘴。更加肆无忌惮地高声叫着：“不拜了！不拜了！不拿兄弟当回事的妖就是个屁！”　　　　“胡说什么？！”封耀厉声喝道。　　　　庭院里立刻安静下来，毕竟封耀是千年的妖君，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　　　　封耀怒气冲冲地吩咐下人道：“去把喜字摘下来，摆上‘天地’二字！”　　　　下人们一愣，不是应该先拜堂成亲再拜天地结义吗？怎么倒过来了？但封耀有命不敢不从，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拿准备好的字幅。　　　　“桃儿呢？”楚痕张口问道。　　　　封耀一挥手，两名下人推着桃儿走了上来。　　　　“哥哥！”桃儿高声叫着，眼泛泪花。　　　　楚痕应了一声，撇着嘴对封耀道：“魔笛呢？还不摆上等什么呢？！”那态度仿佛是他在逼着封耀结拜。　　　　封耀面色阴沉，从怀中掏出“幽声”，随手一挥，笛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香案上。　　　　众妖又是一阵躁动，魔笛的名头有谁不知？没想到此刻就在眼前。激动的神情竟远远超过了对封耀娶亲的关注。　　　　楚痕皱着眉道：“蟾妖啊。。。”　　　　“叫我妖君！”　　　　“哦，妖君。”楚痕改了口接着说：“你不会就这样绑着我和你结拜吧？这样很好看吗？”　　　　众妖又是一阵小声的议论“是啊，既然要结拜了，那就是兄弟。怎么能还绑着呢？”　　　　封耀“哼”了一声，说道：“我是怕你再自残，是为你好。”说完一指楚痕，妖链立刻没了。　　　　楚痕松了松筋骨，嬉笑着说：“咱俩先喝一碗酒，这叫‘解怨酒’。喝了这酒，你我才能心无芥蒂，也才能义结金兰。否则天地不容啊！”　　　　他端起桌上的两碗酒，将其中一碗递到封耀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不喝酒。”封耀淡淡地说。　　　　“啥？”楚痕惊叫道，“为什么啊？不喝酒怎么结金兰啊？是你不想喝还是不能喝？。。。亦或是不敢喝？”　　　　他的眼神扫过众妖。这是在逼封耀。弱点一旦大白于天下，就会成为被所有人攻击的最佳途径。　　　　封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缓缓地说：“我的妖修禁酒，这一点众所周知。”　　　　众妖纷纷点头，“嗯，是啊。从没见过妖君喝酒。”　　　　楚痕笑着说：“我不管你已经几千年还是几万年不喝酒，今日和我结拜就必须喝！”　　他一仰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将另一碗酒又递到封耀的面前。　　　　“我不喝。”封耀的语气很平静。　　　　“哦？这么说你要是与我拜堂也不喝合卺酒了？”秋灵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身上的大红喜服已经褪去，穿着素衣便装。虽然如此，依旧让众妖眼前一亮。　　　　“你！”封耀指着秋灵有些恼羞成怒了。　　　　众妖也许是对秋灵的姿色颇有好感，竟纷纷向着她说起话来。　　　　“是啊，妖君。人家娘子嫁给你，好歹合卺酒是要喝的嘛。”　　　　“喝杯酒又不会死，有那么难喝吗？我们就是想喝还没那福分呐。”　　　　一阵哄笑。　　　　封耀的脸色变了变，忽然“嘿嘿”一笑，朗声说：“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是不喝就真说不过去了。好！我喝。”　　　　他接过楚痕手里的酒碗看了看，随即仰起头来全部倒进嘴里。　　　　“你们满意了吧？”封耀一摔酒碗，冷峻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就在这时，忽然天空中浮云翻卷，就像一大片冰峰倒塌下来。　　　　。。。。。。　　　　莽山峡外。　　　　云宗的四位长老祭起法阵：东云长老双臂伸向空中，随着一声轻斥，云层中腾起一条青龙蜿蜒飞舞；　　　　南云长老则双掌并拢，揉搓一番后指向天空，一只朱雀翩然飞过，巨大的翅膀挥动起云流暗涌；　　　　西云长老凝神闭目，睁开时两眼射出白光，他大吼一声仿佛猛虎下山震慑百兽。应声而来的则是一只白色巨虎，嘴里喷出的是一堆堆翻滚的白云；　　　　北云长老坐在地上岿然不动，他两掌一拍地面，陡然从土里生出一只硕大的神龟，龟壳耸起，竟将空中的云朵聚合在一处变成了一堵厚厚的云墙。　　　　处在中央的云浩然游走在四位长老身前。片刻之后忽然一跃而起，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紧接着身形一抖，一只黄色的麒麟腾空而去，将聚起的云层裹挟着奔向莽山峡。　　　　这就是云宗的“祭云”法阵，专门破除妖鬼设下的结界。　　　　而在云宗四位长老的后面，项采薇则静静地等待着。她在等黄麒麟撞破蟾妖的妖气穹窿。　　　　果然，黄麒麟聚起的云流在冲到莽山峡上空的时候，就像遇到了无法逾越的屏障一样停了下来。随着一声惊天裂地的雷声炸开，一层层黑气弥漫开来。“祭云”法阵撞开了蟾妖的结界。　　　　项采薇忽地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把玉叉。这是一把精致的三股小叉子，玉石制成，温润的玉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件凡品、　　　　她高举着玉叉，运起霞宗的灵力。瞬间，玉叉的顶端射出一道七彩光芒，那光芒直冲上云端，在奔涌的云层中突然迸发出万道霞光。光晕流转，将蟾妖结界的黑气一扫而光。宛如空中屹立的灯塔一样照遍四方。　　　　这就是传说中的“云霞蔽天”，是早先云宗和霞宗的前辈们创立的一种阵法。威力惊人，势不可挡。　　　　云浩然点点头，他没想到项采薇年纪不大，但功力却如此深厚。　　　　“是时候了，咱们这就冲进去剿灭妖孽！一个不留！”云浩然凛然说道。　　　　在他的带领下，云宗的弟子们争前恐后的向莽山峡杀去，明晃晃的刀剑寒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