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明楼知道是明诚,“进来。”他说道。 “大哥。”明诚走进了书房,手中还捧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明楼接过玫瑰花,欣赏着玫瑰的艳丽与娇俏。 “大哥,我今天见到汪曼春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了。”明诚说道。 “你是说小萍?”明楼蹙了蹙双眉,若有所思。 “我见到了她,不过她并没看到我。”明诚说。他停顿了一下,“大哥,我在汪家初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她很眼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明楼更加确信他之前一定在哪见过小萍。 “原来大哥和我一样,也觉得这丫头面熟。” “我在汪家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明楼说,“可小萍矢口否认,说她从没见过我。” “大哥,你确实见过她。我去买玫瑰时,在花店对面看到了这个小萍,她捧着束玫瑰出来,也就在那时,我终于想起来了。大哥,我们在巴黎见过她。” “我想起来了。”明楼恍然大悟,“她是吉川一郎的妹妹吉川秀子。”吉川一郎是明楼在法国的同学,明楼曾在他那儿见过穿着和服的吉川秀子。 “当时大哥你变了朵玫瑰出来,哄得她特别高兴。”明诚说完,忽然发觉两道不太友好的目光扫在他的脸上。他低下头,心中暗骂自己不该说大哥会哄女孩子。 “接着说下去。”明楼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听不出半点不悦。 “为什么吉川的妹妹会变成汪家的丫鬟?这太奇怪了。”明诚十分不解。 要知吉川家族在日本是名门望族,与日本皇室关系密切。吉川家的小姐以丫鬟身份出现在一个中国人的家里,确实是太不寻常了。 “这确实是件怪事。”明楼说道。 “莫不是日本人不信任汪曼春,所以派了吉川秀子来监视她?”明诚猜测道。 “不大可能。”明楼摇了摇头。“汪曼春抓了不少的抗日分子,又是南田的学生,汪&精&卫的远亲,日本人对她还是比较信任的。若是日本人当真不信任她,那梁仲春这类转变分子可就更不值得信任了,也没见日本人派人监视他们。”明楼否决了明诚的猜测。“而且,以汪曼春的敏锐和机警,小萍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没道理她一点都没察觉。汪曼春眼里是进不得沙子的,就算是日本人派来的,她也不会买账。”明楼分析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曼春啊曼春,你身上到底有多少谜团啊?明楼自觉越来越看不透汪曼春了。 夜幕悄然降临,乌云密布,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明楼待在自己房中迟迟未能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装的全是汪曼春。汪曼春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她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楼越来越看不透汪曼春了,他很不喜欢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 另一边的汪公馆,汪曼春倒没有夜不能寐,相反地,她安睡得很早。 “我回国后,最痛心的就是你变了,你已经不再是我出国前所认识的那个汪曼春了。那个汪曼春干净、健康、善良、宽容,会为别人的幸福而祈祷,也会为别人的不幸而悲哀。而现在的你完全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一个汉奸国贼。” “你以为是我自己想变成这样的吗?我变成这样,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一滴泪从眼眶中溢出,汪曼春虽竭力装出坚强的样子,却还是掩盖不住内心的脆弱。“你当年因为你大姐的一句话就抛弃了我,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上海。”汪曼春越说越是伤心。 后来,明台出现了。明台与明楼争吵起来,甚至还拔枪相向。汪曼春明知明楼与明台很有可能是在做戏,借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但看到明台把枪口对准明楼时,她却不知怎的,竟把黑洞洞的枪口从明镜那移开了。明明恨极了明楼的欺骗与利用,看透了他的绝情与薄幸,可在这个狠心的男人被人用枪指着时,她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他。 “你们都给我闭嘴!”汪曼春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紧接着一阵枪响,汪曼春身上顿时一片鲜红,她从二楼摔了下去,死不瞑目。 明镜获救了,明诚炸了面粉厂。随着一场大爆炸,汪曼春这个人就此在这个世界上就这么消失了,连全尸都未曾留下,当真算得是死无葬身之地。爆炸使她的遗体分成了好几段,而熊熊燃烧的大火更是让她尸骨全无,化为了灰烬。风把她的骨灰吹散了,但却吹不走她的恨,这份恨永世长存。 汪曼春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从梦中惊醒了。她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伸手一摸,背上全是冷汗。她下了床,连鞋子都没穿,灯也没有开,直接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在黑暗中行走着。汪曼春走到窗边,拉开了深色的窗帘,外面是深沉的黑夜。她开了窗子,在窗边站了很久。 上海的冬季特别的冷。这种冷不同于北方的冷,北方天气干燥,而上海湿润多雨,是阴冷,或用湿冷二字来形容也挺恰当。 冷风扑面,寒气袭人,汪曼春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觉得头脑在这刺骨的寒意中清醒了许多,这才关上了窗子。 汪曼春重生于1929年,正是明楼抛弃她的那一年,而且恰巧重生的那天是在雨夜之辱的第二天。汪曼春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被明楼亲手射杀,当时的她感到特别痛,不只是子弹射进身体的剧痛,更多的是心痛。当她从高处摔下来后,已彻底与世界告别了,那一刻,什么痛苦都没有了。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身体特别难受,发着烧,嗓子也哑了。她惊讶地发现,她回到了十六岁。 按理来说,依着汪曼春的脾性,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报复明家人,可她却并没有。她迫于不得已的苦衷,离开了故土,远去日本留学。后又加入了军统,利用其叔父和远亲汪精卫的关系,顺利地打入了汪伪政府,成功地坐上了76号情报处处长的位子。 重来一世,一切都变了,唯有一样东西没变,那就是仇恨,汪曼春对明楼及明家所有人深深的恨。 窗外的雨忽然下大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地上。蓦地“轰隆”一声,电闪雷鸣。风“呼呼”地刮着,豆大的雨点在狂风的驱使下敲着窗子。似乎老天也在为汪曼春的愤怒咆哮着,为她的不幸哭泣不已。 黑暗的房间中,隐约可见花瓶中插着一束花,那是明楼特意让明诚去花店买的玫瑰。汪曼春缓步走到花瓶边,从花瓶中拔出那一束玫瑰,玫瑰上的刺扎破了她那纤细的手指,与玫瑰花颜色相同的液体顺着指腹滴到了地上,为这漆黑的夜晚增添了一道亮丽的色彩。 汪曼春收到花时的神情是惊喜的,她甜甜一笑,从明楼手中接过花,“谢谢师哥。”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甜美。然而此刻,汪曼春的神情却与先前截然不同,其中似有不屑,又似包含着厌恶。她冷笑了几声,慢慢将手覆在娇艳的花朵上,忽地把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在掌中的花瓣上留下了印迹。汪曼春握紧了玫瑰花朵,用力一扯,顿时玫瑰的花朵与花茎分离开来。她揉搓着掌中的花朵,又将其向上一抛,片片花瓣被抛到距离天花板两厘米的地方,然后又掉落在地。汪曼春阴沉的目光又落在了手中幸存的另外几朵玫瑰花上。她嘴角噙着冷笑,如法炮制,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便被摧残殆尽。 汪曼春处理完明楼所赠的鲜花后,又走到了床头柜旁。她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了一瓶不大不小的东西,正是明楼送她的明家香。这瓶香水她只用过一次,虽只一次,却顺利地将明楼送进了小祠堂。若非明楼能言善辩,嘴上工夫极佳,只怕是难逃严厉的家法。 “明楼,你知道吗?我非常非常地恨你和你的家人,我恨透了你。”汪曼春咬牙切齿又有些压抑地说道。“每当我面对你的惺惺作态时,我几欲作呕。”她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怨恨,眼中尽是厌恶与恨意。天知道她每次与明楼见面时是如何压下那无穷无尽的仇恨而露出真诚的笑容的,只能说这样的女人又可怕又可怜。 汪曼春举着明家香,食指往下轻按了一下,香水喷了出来。不得不说,明家所产的东西就是好,明家香的香味很特别,十分清幽,而且有一种让人闻了以后还想再闻的魔力。可这香味在汪曼春闻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她微蹙了蹙眉,觉得这味道既刺鼻又恶心。想起这是明家的东西,她又往下按了一下。汪曼春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这瓶名贵的香水,好似这不是一瓶香水,而是明楼那张令她生恨的脸。突然,她手指上加大了力度,狠命地喷着香水。 不一会儿,高档的玻璃瓶中就只剩下了一半的香水。汪曼春似是累了,手一松,“咣当”一声,香水瓶摔在地上,剩下的一半香水也被糟蹋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全是明家香的味道,遍布着汪曼春的闺房。汪曼春只觉阵阵恶心,十分的难受。 汪曼春的香闺中也设有洗手间。此刻她急忙冲进了洗手间,跑到马桶边,掀开马桶的盖子,蹲下单薄的娇躯,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将晚上吃的饭菜吐了个干净。 吐完后,汪曼春觉得好受些了,她又走到洗手台前,打开了水龙头,水“哗哗”地流淌着。她用清水扑面,洗了一把脸,这才出了洗手间。 呕吐过后的汪曼春精疲力尽,走到床边时并未上床歇息,而是脚步一软,摔倒在地。她干脆就直接待在地上,背靠着床沿,伸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此时天已微明,骤雨初歇,房间里已没有先前那么黑。可汪曼春似乎更喜欢与黑暗为伍,因为她从地上起来,走到窗边把深色窗帘拉上了,屋子里顿时又暗下来。汪曼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背靠着床沿坐在地上。 也许是窗户没有关好的缘故,肆虐的狂风竟把窗户吹开了。雨后的空气湿冷阴寒,趁着窗户被吹开的时机,迅速涌入了屋子中。寒气侵袭着汪曼春的身体,可她恍若未觉。可能是寒气虽冷,却冷不过她的心吧。 汪曼春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取出了一个首饰盒。她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条带有水晶吊坠的项链。汪曼春都没怎么好好瞧一眼,直接把这条项链取出来,随手一放。然后她打开了首饰盒的夹层,夹层中还有一条项链正静静地躺着。那是一条殷红如血的珍珠项链,珍珠颗颗色泽明亮,大小匀称,光滑圆润。汪曼春抚摸着珠链,似在回想着什么事。 汪曼春突觉一阵灼烧感,忙把抚着珠链的手缩了回来,低头一看,那纤细的玉指已些微泛红了,看来是被烫伤了。 汪曼春并没有管她的手指,又抚上了那条珠链。两颗晶莹的泪珠几乎是同时从她的脸颊上滑落的,滴在了红色的珠链上。这条珠链本是明楼前世送的,原是一条洁白无瑕的珠链。汪曼春重生时不仅带着前世的记忆,身上还怀揣着这串珠链。只不过,珠链由洁白变成了耀眼夺目的红色。 汪曼春把夹层关上,把首饰盒还原成之前的样子,上面仍是那条带有水晶吊坠的项链。 汪曼春把首饰盒放回抽屉中,关上了抽屉,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辰尚早。她打算再回床上躺一会儿,可还未上床,忽觉胸口一阵剧痛,忙用手捂着胸口。疼痛并没有缓解,而是越来越剧烈,所痛之处正是明楼与明台的子弹所射穿之处。 “明楼,我恨你。”汪曼春在昏迷前只说了这一句,随即便眼前一黑,倒在冰凉的地上。 窗外阳光明媚,初升的太阳给这严寒的冬季带来了温暖与希望。刚醒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风儿也没有先前那么调皮了。 窗内的汪曼春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双唇紧咬。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面庞上,却也难掩其苍白的面色。 窗外窗内仅一窗之隔,内外情景却截然不同。这种巨大的反差与对比,更增添了几许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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