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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在苏州没有待很久,只住了两晚就回上海了。    “小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小萍惊讶道,从汪曼春手中拿过行李。    “这里的事情太多,我放心不下。”汪曼春颇显倦色。“我不在这两日,辛苦你了。”    “小姐……”小萍欲言又止。    “怎么了?”汪曼春问。见小萍不语,又问道:“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出什么事了?”    小萍迟疑半晌,方道:“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明先生他……”小萍没再说下去,目光远远落在桌上平躺着的晨报上。    汪曼春不再追问,踩着黑色高跟鞋徐徐走到桌边,拿起报纸一看,只见今日的头版头条是:汪处长离沪,明长官不甘寂寞,另觅佳人。这一面的中间还附着一张明楼与一个妙龄女子的黑白照片。    小萍在汪曼春拿起报纸之时,便低垂着头望着地面,等待着汪曼春即将爆发的怒火。然而过了片刻,并没有什么动静。小萍心下疑惑道:“小姐看了这条新闻,难道不应该发怒吗?”她偷偷抬眸,正好汪曼春的目光从报纸上转移,也正好向她这边投来。小萍与汪曼春对视一眼,忙又垂下头。“小姐,你……你不生气吗?”小萍好奇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汪曼春放下报纸,面色如常,似一汪平静的湖水,不泛起一丝波澜。“明楼这个人早就和我没关系了。”她冷淡地说道。“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会儿,午饭时间再来叫我。”    “是。”小萍恭谨应道。待汪曼春上楼进了房间后,她露出一个丰富的表情,既有怒意又夹杂着喜色。她既为明楼的薄幸而为小姐不平,又为汪曼春的不在乎和放下了这段感情而感到欣喜。小萍缓步走到桌边,拿起报纸狠狠瞪了照片上的明楼一眼,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指着照片中的明楼低声斥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报上的照片拍得并不好,只拍到了明楼的半边脸,倒是那个少女被拍到了全脸。少女身穿一件绣着梅花的衣裳,下面穿了条黑色棉裤,一条长长的乌黑发辫挂在身后,脸上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看她这身装束就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像是穷人家的孩子。相貌倒还不错,眉清目秀,但和汪曼春一比,就立马黯然失色了,甚至也比小萍那姣好的容颜逊色一点。    “咦?”小萍忽然发现报纸的边缘很皱。“这报纸原先很平整啊。”小萍自语道。“莫不是……”小萍低语着,没有说下去,只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姐口不应心,终究还是放不下明楼啊。”    报纸原先是平整的,汪曼春看过后却变皱了,由此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报纸是汪曼春弄皱的。汪曼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仍是很愤怒的,双手紧紧攥着报纸,恨不得把这张报纸撕了。若是对明楼无爱了,又怎会如此愤恨呢?    汪曼春在房中并未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明楼与那少女的样子,心中烦乱,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明楼,你可真行!”汪曼春恨恨说道。她睁开双眸,纤纤十指捏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银牙紧咬,目露杀机。“早知道我就该一枪毙了那个蠢丫头。”她切齿说道。    报纸上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曾刺杀过汪曼春的乔善。她也算是运气好,得明楼的庇佑才出了又脏又潮湿的牢房,不然只怕把牢底坐穿都不会有人过问她一句。    乔善也不知是从哪打听到的消息,知道是明楼救了她,便心生感激。先是托阿香送花篮,继而又在离明楼工作的市政府办公厅不远的街道边卖花。明楼收到花篮后立即将人家的一片心意转送给了阿香,在下班后乘坐着汽车看到乔善时装作没看到,故意往另一边看。    如果乔善是个聪明姑娘的话,早就该明白明楼对她并无想法。可她偏偏是个不知趣的,明知流水无情,却还要死缠烂打。    “小姐。”小萍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汪曼春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道:“还没到午饭时间,小萍怎么上来了?”    “小姐,明先生看你来了。”小萍在门外说道。    “明楼?他来做什么?”汪曼春心中猜疑道,眉头微锁。“哦,是了,他一定是来‘关心关心’我这个师妹,装模作样地假仁假义一番。”汪曼春在心中给明楼的到访下了定论。“知道了,我马上就出来。”汪曼春隔着门说道。    汪曼春说是马上就出来,但明楼却足足等了她将近一个钟头。    汪曼春由于昨夜未睡好,精神不是很好,她又要强,不愿在明楼面前显示出如此柔弱的一面。汪曼春先泡了个热水澡,水的温度使她的疲倦消散了许多。丝丝热气从浴缸中溜出,挂在墙上的大镜子上蒙上了一层水汽。    汪曼春洗完澡后,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旗袍,旗袍外又加了件白色的狐裘披肩。她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面庞虽显得比之前精神了些,可脸色苍白,缺了几分血色。不过,这也难不倒汪曼春。她对镜梳理着自己那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将满头乌发全部扎起盘在脑后。然后又在唇上涂上了如烈焰般耀眼的深红色。为了掩盖病容,她往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又在两颊上抹了嫣红的胭脂。    梳妆完毕,汪曼春对镜欣赏着自己的妆容,嘴角绽出了满意的微笑。    明楼在沙发上枯坐着,挂钟里的秒针慢慢地走着,画了一个又一个无形的圈。    小萍也觉得汪曼春有些过头了,就算是生明楼的气,也不该这么使小性子,毕竟明楼是客人,哪有让客人久等主人一个多小时的待客之道?    桌上摆着的茶早已凉了,小萍过来替明楼换了杯茶,说道:“小姐应该快下来了,我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楼上的房门开了,汪曼春徐徐走了出来。    “小姐!”小萍快步走过去,候在楼梯口道:“你终于出来了,明先生可是等了好久了。”    “曼春。”明楼欠身起来,温柔唤道。    “师哥。”汪曼春下了楼。“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等你多久我都愿意。”明楼儒雅一笑。    汪曼春在明楼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明楼复又坐了下来。小萍端了杯热茶给汪曼春,识趣地退下了。    “曼春。”明楼轻轻唤道,眸中温情脉脉。    “师哥。”汪曼春浅笑着回了明楼一声。明楼并不言语,只是饱含深情地凝视着她。“不知师哥找我何事?”汪曼春边说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口茶。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明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他起身走到汪曼春身旁,挨着她坐下。“我想你了。”他认真地说道。    “也就两天没见。”汪曼春轻描淡写道,又喝了口香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可就隔了六秋了。”明楼一面说一面把手放在汪曼春的素手上。    汪曼春莞尔一笑,“真的吗?”她定睛望着明楼。    “当然,我从不说假话。”四目相对,一股暧昧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暖和的阳光透过窗子溜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添了几分暖意。    “师哥恐怕没说实话吧?”汪曼春忽然嘟起了樱桃小嘴,并将手从明楼掌下抽了出来。“师哥看过今天的晨报吗?”    “晨报?看过啊。”明楼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怎么了?”他故意问道。    “我才走了两天,师哥就又有新欢了,真是好福气啊!”汪曼春娇嗔道。不待明楼说话,她又道:“还未曾给师哥道喜呢!”    明楼也不忙着辩解,只挪动了一下身子,脸上笑意更浓了。他本就和汪曼春挨得近,又往她旁边挪了一下,距离更近了。“你吃醋了?”他似笑非笑地问,表情中甚至带着一丝得意之色。    “才没有呢!”汪曼春矢口否认,往旁边移动了一下,离明楼远了一丁点距离。明楼见她如此,又往她那挪了一点,仍保持着原来的距离。汪曼春往旁移,明楼朝她那边挪,到了无法再移动之地,再往旁边就得坐到沙发扶手上了,汪曼春才停下。    “真生气了?”明楼非常自然地把一只手搭在汪曼春的肩膀上。“我和那姑娘没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明楼收起笑容,诚恳地说。“曼春,除了你,我明楼的心中这辈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明楼情真意切,柔和的目光从眸中投到汪曼春用浓脂厚粉遮盖着的脸上。    汪曼春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醋坛子的表情,酸溜溜道:“谁知道你的心了?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人家比我年轻,比我……”汪曼春本欲说“比我好看”,但一想乔善的容貌根本比不上自己,便住口了。“谁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曼春。”明楼见汪曼春一副娇嗔之状,颇为可爱,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呀,醋劲可真大。”一把将她揽进怀中,轻声道:“别多想,我对你的心一直没变。”明楼在汪曼春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汪曼春既没挣脱明楼的怀抱,也没拒绝明楼的轻吻。她非常安静地依偎在明楼怀中,似一只乖巧的小猫。然而在这温顺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怨极恨极的心,此刻这颗充满怨恨的心正在酝酿着一个惊人的复仇计划。    “曼春,我们去公园走走,散散心吧。”明楼突然提议道。    “好。”汪曼春以为明楼想借公园旧景勾起昔日旧情,牵动她心中的柔软之处,不疑有他,便同意了。    到了公园后,明楼携着汪曼春的手走了一会儿。    虽是天气晴好,太阳在空中绽开笑脸,把丝丝暖意往人间传递,可毕竟尚处于寒冬,冷风阵阵,扫在人的身上还是蛮冷的。    明楼贴心地脱下大衣,未征得佳人同意便将其裹在了大衣中。“天冷,别着凉了。”    “谢谢师哥。”裹在大衣里的汪曼春似是一朵拔了刺的玫瑰,烈焰红唇也掩不住她的娇弱。    “曼春,你口红的颜色太深了。”明楼凝望着她的脸说。    “师哥不喜欢这颜色吗?”汪曼春问。不等明楼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我觉得这颜色挺好。”    “太深了,像鲜血般殷红。”明楼蹙了下眉头。    “我就喜欢如血的颜色。”汪曼春眸中闪出寒冷的光。    明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道:“曼春,我记得你很喜欢花,玫瑰、寒梅、桃花、白莲,你都喜欢。”    “是。”汪曼春应道。    “那你喜欢杜鹃花吗?”明楼含笑问道,凝视注视着汪曼春,力求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汪曼春一怔,继而浅笑道:“不喜欢。”汪曼春内外不一,内心惊疑不定,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当真是隐藏得很好。    “为什么?我觉得杜鹃花挺好看的。”明楼追问道。“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神秘的子规呢?”明楼暗想道。他此刻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王天风把子规保护得极好,军统中没几个人听说过子规这个代号,更别说是知道子规的真实身份了。因明楼实在不放心明台被一个丝毫不知底细的人指挥着其出生入死,故让明诚去查明台上级的身份,明诚也是费了几番周折,才查到一点,但也只查到了子规这个代号,仅此而已。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汪曼春与明楼正好走在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上,她垂首盯着地面,鹅卵石颗颗光滑,在日光的照射下透出柔和的光泽。“师哥不觉得杜鹃不吉利吗?”    “不吉利?哦,是了,世上不仅有杜鹃花,还有杜鹃鸟,难怪你不喜欢,原来是忌讳着花与鸟同名啊。”明楼恍然大悟道。“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①”他轻轻吟哦道。    汪曼春面上一滞,幸而她低首望地,明楼看不清她的神情。她踢了一下地上铺着的鹅卵石,兴许是年岁久了,石子路松动了,竟有一颗鹅卵石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明楼吟诵的这两句诗是宋代的王令所作,汪曼春当时选子规作为自己的代号,就是因子规啼血,其名甚哀。她自伤薄命,以子规喻自身,而不要那些什么带毒字的代号。    明楼并没从汪曼春那获得任何想要的神情或破绽,心下沮丧。“曼春,你把老师和师母葬在一起,他们总算是永远在一起了。”明楼轻叹一声,又道:“我真羡慕他们。”汪曼春默不作声,静静聆听着明楼的话。“曼春,下次我陪你一起去苏州吧。”    汪曼春止了步,抬首道:“不必了,你大姐知道肯定饶不了你。”她望着远方,目光迷离,“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    见汪曼春神情凄婉,明楼有些心疼,迟疑着要不要继续试探。    明堂年初三到明楼家拜访,一则是为了拜年,二来么,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要明楼帮忙。明楼给明堂出了个好主意,使这个大堂哥笑逐颜开。然而,临走时明堂却突然过问起明楼与汪曼春的事。    “明楼……你和汪家那丫头……还有来往吗?”明堂迟疑着问道。    “大哥怎么问起这个了?”明楼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起。“我现在是她的上司,和她自然免不了有交集。”明楼这么答道。    “你小子别给我装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明堂性子急躁,听了明楼如此回答,立马呵斥道。    “大哥,我和她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明楼道。    “没别的了?”明堂一脸的不相信。    “还有师兄妹关系。”明楼又道。    “你对她真的……”明堂关心的是明楼是否还对汪曼春有男女之情。    “大哥,我和她早就没可能了。”明楼的语气中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惋惜与落寞。    “那你们当年……”明堂欲言又止,面露犹豫之色。    “当年的种种已成往事,不堪回首。”明楼口上这么说,内心却是另一番想法。“曼春,这一世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他想。    “唉。”明堂长叹一声,道:“明楼,听说汪曼春去苏州了。”    “汪芙蕖想和妻子葬在一起,所以她把她叔父的骨灰带去苏州了。”    明堂默然半晌,意味深长道:“你有时间去苏州看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说完他便告辞了。    “大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楼想道。    “明楼,有件事曼春一直瞒着你,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我必须得告诉你。其实曼春……曼春……她与你……你们还有……”汪芙蕖的话在明楼耳畔回旋。    “汪芙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苏州?……”明楼心中疑云大起。    明楼一听说汪曼春回来便立即来看望她,除了真的关心她以外,还有三个意图。其一是想试探她是不是军统的子规,二是因为明堂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似乎与汪曼春有关,再加上汪芙蕖临终前留下的谜团,故明楼想从她嘴里问出些线索。其三么,是想劝她收手。    明楼没从汪曼春那试探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他怕操之过急反会弄巧成拙,故暂时不打算再探问了。    明楼欲劝汪曼春收手,哪知话未出口,汪曼春倒先说道:“师哥,叔父不在了,汪公馆于我而言不再是家了。”她神情凄楚。“就算叔父在,他也一直不着家,这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汪曼春轻声说道,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曼春。”明楼心疼地唤她。“这种有家又像没有家的感觉,我理解。你还有我,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明楼温情脉脉道。    “师哥。”汪曼春颇为动容。“谢谢你。”    “曼春,早点收手吧。”明楼乘机劝道。    “收手?!”汪曼春脸色立变。“明楼,你居然要我收手?!”汪曼春不再叫他“师哥”,而是直呼其名。    “曼春,现在的世界风雨飘零,我是担心你到了想退的时候,却已经无路可退了。”明楼字字句句如前世一般发自肺腑。前世他也曾这么劝过,那是他给汪曼春的最后一次机会,奈何汪曼春没有抓住,仍执迷不悟。这一世明楼明知希望渺茫,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爱她。不管汪曼春是日本人的鹰犬还是军统的特务,明楼都希望她能抽身而退,不要再沾染这无情的战火。    “明楼,你以为我还能退吗?”汪曼春嘴角微扬,扯出一抹极其凄楚的惨笑。“我早就没有退路了。你只一味要我收手,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收手,日本人会放过我吗?”    明楼一怔,默然不语。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一层。    “我杀了太多的人,手上沾满了洗不尽的鲜血,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杀掉的。”汪曼春坦然说道。她脱下披在身上的大衣,将其放在明楼手中,冷淡道:“师哥,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你先回去吧。”说完,看也不看明楼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她只觉眼前黑茫茫一片,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曼春,你没事吧?”明楼扶着汪曼春,关切问道。    “没事,可能早饭没吃,所以有点头晕。”汪曼春想推开明楼的手,奈何脚步虚浮,只好作罢,任由明楼扶着她。    明楼送汪曼春回家后,小萍惊慌地问道:“明先生,我家小姐怎么了?”    不待明楼回答,汪曼春抢先说道:“有点头晕,没什么大碍。小萍,扶我上去。”小萍忙伸手扶着汪曼春,汪曼春也借此脱离了与明楼的肢体接触。    小萍送汪曼春回房后,顾不得招呼明楼,先吩咐一个老妈子去厨房煮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待莲子羹煮好后,又急忙送到汪曼春房中。过了好久才出来,面带歉意地说道:“小姐身体有恙,我只顾担心着小姐,倒是怠慢先生了。”    “不妨事。”明楼道。    “小姐已经睡下了,先生不必担心。”小萍婉转地下了逐客令。    “那我改日再来探望曼春。”明楼也不多言,告辞离开了。    汪曼春并没有睡,她是故意让小萍这么说,好把明楼给打发走。    “小姐,明先生离开了。”小萍进来回禀道。    汪曼春轻“嗯”一声,倚在窗边,望着明楼的车子远去。    小萍并没有退下,她走近汪曼春,和其并肩站着,不解道:“小姐为何要这样做?我觉得明先生对小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小萍问的是刚才汪曼春要她出面婉转地赶明楼走一事。    “真心?”汪曼春冷笑一声。“小萍,你还年轻。”她苦笑道。此时的她放下了头发,洗去了浓妆,倚窗伫立,似风中弱柳一般,再加上这副凄楚的神情,真真是令人心疼!    “小姐,好歹明先生也救过你,。面对一把刺向你的明晃晃的刀子,他想都没想就伸出手去,只为了你的平安。”小萍虽然看了今晨的报纸对明楼有些着恼,却因发现了报纸的褶皱与汪曼春深藏的感情,故还是去劝汪曼春。    “小萍,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汪曼春喃喃道。    “我不知道什么?”小萍茫然问道。    “你不会知道明楼救我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在他心中,我只是枚任他摆布的棋子。我若成了颗废棋,只怕他会比愚蠢的乔善更希望我死。”汪曼春想。苦涩慢慢蔓延到她的全身,心如同被万千小虫在啃啮,千般疼万般痛。    “小姐。”小萍唤了一声。    “于曼丽怎么样了?”汪曼春提起了和她一样薄命的于曼丽。    “她答应了。”小萍低声说道。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窗半开着,风吹进来拂在汪曼春身上,其乌黑秀发随风飘扬。风毕,汪曼春抬手理了理吹乱的青丝。    “小姐,于曼丽还没有代号,你为她取一个吧。”小萍轻声道。    “嗯。”汪曼春应允了。她和小萍一起离开了房间,走进了书房。汪曼春徐徐走到桌案边,桌案上摆着宣纸和笔砚。    鲜少人知道汪曼春的书法极其好,一个76号的女刽子手竟在书法上造诣极高。    不待汪曼春吩咐,小萍已帮主人研起了墨。墨研好后,汪曼春手挥羊毫,在宣纸上书下了两行娟秀的字:身如柳絮随风飘,心似浮萍逐水流。②    小萍先是一怔,随即会意,恍然道:“这代号取得极好!”    ①出自宋代王令的《送春》。全诗为:“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②原诗为:“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出自唐代诗人杜甫的《曼兴·其五》。在诗人笔下,柳絮和桃花人格化了,像一群势利的小人,它们对春天的流逝丝毫无动于衷,只知道乘风乱舞,随波逐流。诗中寄托了诗人对黑暗现实的深刻不满和政治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后来桃花和柳絮也就成了一般势利小人的代名词。此处略做修改,意思也就截然不同了。身如柳絮,心似浮萍,表达了心灵的寂寞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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